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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悲君唯此别(九)
再说贾君,他是绝对不能在赵钱孙李家继续待下去了。
他现在才知道他对赵钱孙李的亏欠有多少,更要命的是,感情这种东西,是还不了的。
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不爱就是不爱,强求不来。
人当然不可能在自己的永久性债主家心安理得的住着,就连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消耗了他家的空气。
贾君烦到头大,心乱如麻。
串儿倒是在厕所自得其乐,小声哼歌。
贾君垂头丧气地喊了它一声:“串儿——咱们换个厕所。”
串儿“咔”的一声就把马桶盖合上了,跑过来在拉杆箱上趴着。
贾君看着它就觉得辛酸,刚到他这里,就陪他四处浪迹、漂泊无依。
“嘟——嘟——”
“嘿!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爸给你瞎说什么了吗?我没出车祸,也没生病,也没失业,也没遭遇人生重大危机。”
“没——”
“你听着怎么这么丧气啊?你的狗死了?”
串儿突然叫了一声,跺了脚箱子。
“哦不好意思,没想咒你家狗子,那你怎么了?”
“我能带着我的狗去你家住几天吗?”
一听这,温定挑起了眉毛。铁定是出什么事儿了,肯定跟他舍友有关,但她什么也没多说,“可以可以,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打车过去吧。”
“哎,好,你有什么需要的吗?牙刷毛巾什么的。”
“不不不,全都自备。”
嚯——温定刚才还以为他是跟他舍友闹掰了,出来躲两天。既然什么都带上了,那事情可就很严重了,这是直接掰劈了吗?
对着温定给的地址,贾君找了半天才找着门儿。
委屈地抬手“叩叩叩”一敲。
门“吱呀——”一声开了。
嚯——开门的怎么是cie?!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昏头了,又跑回原来的小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
“镗!”的一大声赶紧把门给怼上了,把串儿往胳肢窝里一夹,箱子一提,飕飕地就往下蹿,就怕遇着甄君下来。
妈呀,要是真迎头撞上了得说啥啊?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到此一游?
他腾空跳下半段楼梯,啾的一下蹿出单元门,沿着路边一溜儿悬铃木没命的跑呀。
只听身后一声爆喝——
“你给我回来!”
“唔?”贾君惊恐地回头。
只见温定气喘吁吁地两手把住窗框,半个身子都冲出了二楼楼道的窗子。
“你怎么跑的这么快啊?!我一步五个台阶都撵不上你!”
“哈?”
“你哈什么哈,还不快上来!”
“等等等等!我刚才幻觉了,我看见——”
“我吗?”四楼窗户又探出一个头和两只手,冲贾君两手一挥、灿烂一笑。
“对对对,我刚才看见她了。”贾君懵逼地冲上面一指。
温定跟在床上翻身儿似的,仰面朝上望了一眼,“你缩回去点儿,这回掉下来我可兜不住你。”
贾君好笑地看着她:“你还说人家,就跟你现在坐的多稳似的。”
温定又一个翻身儿,“你就不能跟刚才一样飕飕跑上来吗,咱们面对面交流多好,还搞个垂直交流模式。”
“行行行。”
说实话,贾君这会儿也还懵着呢,环顾四周,多次确认是不是回原来的小区了,但他非常确定,环境相当陌生。
所以——
两分钟后,他们仨面对面的坐着。
cie端着一杯玫瑰花茶;
温定端着杯日照绿茶;
贾君端着杯······菊花茶······
气氛充满了命运的气息——
“我···觉得咱仨都是有故事的人,咱们由短到长依次讲讲好不好?不用做ppt的那种。”贾君提议道。
“我觉得很好。”温定赞同。
“我也觉得很好。”cie也赞同,“我觉得我的故事应该是最短的。”
她就从那天早上讲起,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贾君就差不多明白她俩是怎么回事儿了。
然后温定接上,“我的故事比她长一点儿。”
她就从她跟贾君相亲开始讲起,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cie就差不多明白他俩怎么回事儿了。
最后轮到贾君了,他“敦敦敦”灌了几大口菊花茶,不小心还吞了个菊花,“我的故事奇长无比,可能得有14> 他就从第一章开始,一五一十地说到五十六章。
温定一度怀疑贾君这是串台了,说志怪评书呢

cie也一度贾君这是做了个巨长铺垫,先引用了个中国神话故事。
等贾君说完,她俩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言不发。
“你们俩···不发条长评吗?”
cie还处在一种“这是叙事体吗?”的状态里,“我···必须要运用一个成语——不可置信。”
温定重重地点点头,“我也要运用一个成语——不可思议。”
贾君绝望地双手揉搓着脸,“哎呦——你们先别管真的假的了,先当部小说也成,倒是给我支个招儿啊——我是不是he不了了?”
温定往前坐了坐,顺手将手撑在cie膝头。
这个小动作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撩人的亲昵。
cie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温定没转头,但她知道她一定留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便抬起另一条腿压在了她手上,和原先那条腿交叠在一起。
温定先发话了,“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当当,讲讲讲。”
“你确定——你离开他,不是因为你自己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gay?”
“朋友,你这可就看不起兄弟我了,我可是从小就树立‘吾命休矣,朝不保夕’思想的人,前几天我都死到临头了,眼泪都没掉一滴,别人说什么我管他个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儿。”
“嗯——”温定了然地点点头。
cie还是一头雾水,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疑惑地逡巡着,多次怀疑中|国|人之间交流还有一种不为人所知的暗号,就比如一个人端着一碗黄焖鸡问另一个人:“来块鸡|吧?”
那个人通常会回答:“不了不了。”
但问他的那个人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
哈?
为什么他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
到底要怎么区分“不了不了”到底是不要还是虚让?
到底得怎么分辨问的那个人到底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吃还是虚让一下?
她也没见他们打过什么手势啊,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们怎么都明白啊?怎么就她不明白啊?
就跟现在一样,温定看起来已经完全没问题要问了,但她完全不理解贾君到底为什么离开甄君啊。
他们互相相爱,不惧怕舆论压力,生活默契,衣食无忧,条件简直太充分了啊!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开?”
在沉思的两人忽然抬起头来,一齐望向她。
温定噗嗤儿一下就乐了,看向她的眼神如同奶油的质地,柔软、顺滑又甜蜜,“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的错我的错,快给我的小公主解释一下。”
贾君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柠檬一样,泛着娇嫩的黄色,朝温定翻了个白眼,但是非常认真地、浅显易懂地跟cie讲解道:“这个吧,就好比我们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非常非常爱我们,爱到即便我们一事无成,始终留在他们身边,他们也会养我们一辈子,无怨无悔;我们也非常非常爱他们,爱到也想长绕膝头,受其庇护,相互照顾。但是,即便如此,我们的父母也会希望我们走的越远越好,飞的越高越好···去读大学,去读研究生,去读博士,去找工作···在有生之年,去看看这个世界···”
贾君说不下去了,他一想到甄君自己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生活,学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活,就感觉整个世界就像一个马力巨大的抽水泵,使劲把他的眼泪往外抽。
“天呐——这个样子啊——”cie恍然大悟,震惊地评论道,“这听起来可太伟大了,我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她把两条腿用力地并起来,把温定的手紧紧地夹在膝盖之间。
贾君的世界柠檬色更重了,可以说是两眼昏黄。
做不到这个,可不可以做到不要在我面前秀啊,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温定还是比较体贴人意的,向后退了推,拉开了和cie的距离。
“那我现在得怎样将情节继续下去啊?”他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
“现在···可就由不得你了。”温定抿着嘴,摇摇头。
贾君垂着眼睑,半晌——
“我知道——看命——”
【1】今天我去赶桃花会,作为一个不管闲事就爱瞎看的科研文艺工作者,我又去周边的村儿里转了转,几乎全开发成了旅游村。有个钱多似蚂蚁的大佬包了三户人家的宅子,在其中一户住,在另外两户玩儿。紧挨着其中一处玩耍住宅有一块地,有个奇老无比的爷爷在刨土,我觉得他好像已经动不了了,他衣服的胳膊肘都是破的,他一抬胳膊,我看到胳肢窝也是破的,我从来就没这么切切实实的感受过什么叫做“捉襟见肘”。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爷爷已经八九十了,只有一个儿子,但他儿子天生智力有问题,也已经五十多了,一直跟着他们两口子,也做不了什么,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老是出现他捉襟见肘的袖子,只怨我,既不腰缠万贯,又不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