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陵城,正是夏日午后,街上行人不多,偶尔几辆马车慢悠悠驶过。
“月辰,不去么?”少年询问朋友。“今天姜阁进了新货,听说还有鲛人。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鲛人长啥样,你也没见过吧?走,咱去长长见识。”少年身量颇高,他揽住林月辰的肩,哥俩好。
林月辰没有甩脱他,他被少年的描述激起好奇心,有些惊讶:“鲛人?这…他们只活在传说中,说不定是姜阁吸引人的噱头。”月辰分析道。“去去倒也无妨,平日也没什么机会去。”打开折扇,有模有样地扇两下,又阖上。扇子正面一张美人图,背面空白。
折扇并不解暑,他将马车的帘子拉起。
少年笑着答话:“管他是真是假,姜阁可都是极品的货色。”他笑得灿烂,说出半是玩笑,但令林月辰不适的话:“依我看,姜阁的货不知有多少比不上月辰兄呢。”
“当不得,这江南女子多为志远兄倾倒,志远兄才高八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少年意气风发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芝兰玉树,现在摘了面具大喊一声志远兄在此,掷果盈车不在话下,钦佩,钦佩啊。”月辰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架在他肩上的胳膊抖落,在少年想再一次架上他肩膀的时候避开。
名叫林志远的少年不再尝试,他本是活泼爽朗之人,也没多想。正好姜阁也到了。
“哈哈哈哈这夸人的话月辰兄信手拈来,妙极。”林志远接话。
方才,听到少年拿自己与姜阁的人对比,林月辰在感到不适的同时也惊觉,姜阁绝不是普通玩乐场所。但即已经答应,也不好扫兴,他毕竟只是金陵城林家不甚起眼的庶子,与这位本家少爷地位相距甚远。
他也确实对传说中的鲛人有兴趣,月辰终究还是踏入姜阁。
能来此处,非富即贵。他也是沾了本家这位林志远公子的光。姜阁的拍卖会三年一度,称得上富家子的狂欢。
……
姜阁。
甫一进门,凉气扑面而来。花木香气扑鼻,清淡宜人。
甜美端庄的侍女身着制式统一的服装,一左一右迎上来。“客人您好,请问是否订座?”
“地字间,13号。”林志远拿出邀请函,递给两位侍女。
两位侍女核对了一下,其中一个说:“请跟我来。”
拍卖还未开始,灯光亮着。有到的早的人坐在位置上,不知在交谈什么。走近了些,能听到零碎的,“鲛人”,“真的假的”之类的言辞。时不时有笑声迸发出来,贼兮兮。
这些人啊…月辰若有所思。放在外头都是富甲一方的权贵,怎可如此。
林志远可不知道这个旁支小弟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若是被他知晓林月辰的想法,必会好笑地敲他脑壳,听听声响。
包间。
引路上来的侍女端茶倒水后,就站在了门口。
两张坐榻摆在窗前,正好能将拍卖场地看得一清二楚。整个包间的器具由酸枝木做成,似紫檀而无金丝,恍惚间,甚至能看到星点灵气萦绕。
“怎么称呼?”林志远头都没转,突兀地有此一问。
侍女站在门口,后知后觉地察觉,这位大少爷应当是在问自己。“奴名片糕,爷可有吩咐?”
茶一饮而尽,林志远问:“拍卖还得多久,有货的单子吗?”
“不到一盏茶,单子有,稍等。”侍女离开。
林志远笑嘻嘻:“唉,别走。你过来,过来。”他伸出手,像逗小猫小狗一样招着。表情带笑但眼神审视。
这个侍女片糕迟疑地靠近。
林志远一把抓住她的手,压在坐榻上。“姑娘多少一次?是雏儿么?”
“不要,奴会被罚的…”侍女娇声细语,很快被捂住嘴,不能再说话。
坐榻另一旁的林月辰惊讶于林志远的行径,默默离开自己的坐榻,捧着茶水,去了旁边一个角落。
榻上嗯嗯啊啊个没完没了,林月辰略有烦躁地喝了口茶,不过片刻,下腹像有火在烧。
他将视线转到榻上干柴烈火那两位,算是明白了。
……
那两位还没完事,林月辰听到外面的声音。
“大家好,姜阁…………拍卖正式开始!”前面一大堆废话都没听清,就最后六个字铿锵有力。“……下面拍卖第一件,这是来自扬州的瘦马,今年虚龄一十三……”林月辰把玩折扇,眼观鼻鼻观心。听到虚龄一十三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出价的人寥寥,“三万两。”
有人跟,“三万五千两。”
“六万两。”
“……”
“十万两。”
没有人出更高的价。“十万两一次。十万两两次!”
“……十万两三次,成交!”
包间里浓郁的栗子花香,林月辰打开窗户散散味。
“第二件,这是东瀛送上的和亲公主,王室宗亲,起拍二十万。”
慢悠悠扇着折扇的林月辰心中本在默念道德经,听到“东瀛和亲公主”“王室宗亲”一下惊醒。
他们怎敢?若没记错,这位出身王室的和亲公主要嫁得可是当今圣上的皇子。
东瀛小国乃弹丸之地。虽不惧他们造反,但弄丢他们的公主,甚至流落黑市拍卖场,着实有失大国风度。
摇摇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林月辰在心中默背,他慢悠悠扇着折扇,浑然忘记榻上两位滚作一团的人。
这次叫价得人比较多。从二十万直接涨到三百万。
“第三件,此人是庄王府的死士,双性之体,还未……”
《道德经》已经背完一遍,林月辰闭着眼背《中庸》,他昏昏欲睡。
榻上侍女高亢娇媚的叫声,忽地惊醒林月辰。
“……”折扇半遮面,林月辰露出半只眼睛看榻上情况。
他的本家哥哥给了这侍女脸上几巴掌,嘴里骂骂咧咧:“让你给爷下这么多药,欠是吧?啊?操不死你。”说罢开始了新一轮。
“……”林月辰掐指一算,起了个小六壬,算出姜阁为了让客人在拍卖中对货物有“兴趣”,会安排侍女往茶杯下催情药,但剂量不会太多。
这个侍女往茶水里放的简直是致死量…并不是纯男性的林月辰,也只能感受到一半的难受,身为纯男性的表哥喝得比他多,那自然比他更难受。
这些侍女多是想远离姜阁,梦想飞上枝头,走投无路才会出此昏招。可是她们怎么可能理解得了这些上位者的无情……
不,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上位者的无情呢?她们的前辈,都做了什么,又都去了哪里,她们最是清楚。
更何况,坏了规矩,影响买家参与拍卖的侍者,之后也会受到严厉处罚。
第五件,第六件都拍了出去,第七件正在拍卖。
终于,“你也来试试。”表哥从侍女身上下来,他擦了擦汗,“见笑了,实在是这女子心肠歹毒,往茶水加了太多东西。导致方才失态,占了整个榻,让你都没有看到刚才的货,哥补偿你。”
林月辰笑容得体,“我没喝几口,没什么感觉。哥要还难受就继续,我不介意。”
“已经解了。”林志远放松地笑了。“月辰兄既然不试,那哥就直接把她扔出去了。”他仿佛说今天吃什么,那样轻松。
“不如就把她扔在这,扔出去倒容易招人口舌。”林月辰这般建议。
侍女腿间一片狼藉,血流如注,混在一起格外凄惨。林志远扛起人扔到包厢的角落,将坐榻上被打湿的垫子,地上七零八落的衣服,全扔到此人身上。
他们将坐榻调整位置,看外面的拍卖。
此时,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拍卖品,也是他们此行最想看的。
“这是最后一个拍卖品,也是我们的压轴好戏!”拍卖的主持人声音激动起来,“来自南海的鲛人!”
“鲛人是传说中的凶猛生物,他们浑身是宝,鲛绡,鲛人泪等等,都是极好的材料。他们也因此几乎灭绝,硕果仅存的几支族群藏在南海深处,也使得我们遍寻不得。”
主持人声音停歇。几个大汉推上来一个巨大笼子。铁笼咯啦啦的声音刺得人起鸡皮疙瘩,蒙着黑布的大笼子安静,全无声息。
“这就是鲛人,他现在应当睡着了。”主持人如此解释,但丝毫没有掀开笼子黑布的意思。
“这只鲛人还是幼鲛,但是雄鲛。雄鲛的泄殖腔不可使用。”主持人看着台下人的反应。“不过,他可大量生产鲛人泪,以及鲛绡。诸位请看。”
猛地掀开蒙在笼子上的黑布。
笼内有个空缸,缸里睡着鲛人。鲛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十来岁的样子。身旁洒满莹白如玉的珠,几乎把鲛整个地埋进去了。他虽说是幼鲛,但鱼尾长长的,弯折,埋在鲛人泪里若隐若现。
天青色渐变黑色的鱼尾从腰腹开始延伸,到鱼尾是纯正的,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黑。一抹刺眼的金将他的尾部末端从正中竖劈,平添逼人贵气。
双眸紧闭,呼吸起伏平稳,似乎真地睡着了。
生的可真是,夺天地之造化。林月辰感叹。
侧躺的鲛只露出半张脸,上半身白皙如玉散发莹莹光泽。
他似乎感受到光,在笼子黑布掀起时,就用手盖住露出的半张脸,人们只能看到他鱼鳍一般的耳。
脖颈上碍眼的黑颈环连着四条粗长锁链,将鲛人固定在笼中心,他坐起来都困难。
“我们姜阁做诚信生意,给你们演示一下泄殖腔的威力。雄性人鱼泄殖腔生有倒刺,能够绞碎入侵物,诸位千万不要轻易尝试。”
有几个人拿个黄瓜进笼子,塞进鲛人泄殖腔。
鲛人惊醒,痛呼挣扎,脸上妖纹闪烁,黑蓝金三色轮番上阵。无奈浑身被限制,挣扎徒劳,黄瓜被一点点塞进去,也被一点点粉碎掉。
挣扎中鲛人露出艳丽容貌,哭泣不止,如雪落山茶。
台下喜欢小男孩儿的看客嘘声不断,有暴脾气的,站起来就要走。
“看的好痛,嗷。”林志远不再看鲛人,他捂着方才运动的部位,“长的蛮好看,不过可惜了。”
林月辰不置可否,“这样的鲛人,还能卖上价吗?”
略做思索,林志远回答,“传说,雄性鲛人,产鲛绡的能力很强,更何况他还有鲛人泪。在别提他生的这么美,摆在家里也是好看的。”
“给大家展示一下他的鲛绡,鲛人泪。”那些人开始击打小鲛人的腹部,鲛人惊惧不已,又是哭又是吐,身上还扑簌簌地掉鳞。
那些骂骂咧咧就要离开的人又坐回原位。
“起拍价,七百万。”
很快有人参与叫价。“八百万!”
“八百五十万!”
“八百八十万!”
“九百万!”
“一千万!”
“一千二百万!”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
“五千万!”
“五千五百万!”
“五千五百五十万!”
“五千六百万!”
“六千万!”
“六千五百万!”
“六千七百万!”
“………”几个包间内的人争的火热,谁都不愿意让。
“七千万!”
………
价格一直涨到九千万,场上逐渐寂静下来,毕竟,一个鲛人,还是雄性鲛人,不值这个价。
“一千万!”林月辰叫价。“黄金。”
“疯了么你?”林志远大惊。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主意的弟弟,不声不响做出这种事。“你拿得出这么多钱吗?拿不出来可是要被限制今后入场的!”
“拿得出。”林月辰回答。“不必担心,我不会让哥哥进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