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飞，奥林在温暖的被窝里打着呵欠醒来，顺手摸摸身边的扎哈德，扎哈德笑着由他摸，奥林却惊异地在眼下摸到一丝细细的纹路。死亡不可能衰老，所以奥林感到心中有什么破碎了。
“最近过于疲累了么？”
“疲累么，确实有一件烦心事，恐怕你无法理解。”
“说来听听。”
“最近半年来，我会梦到和你相貌相同的某人，某人向我提出各种要求，有些是合理的，有些是不合理的……”
扎哈德停下了。不用多说，奥林自然明白，某人是他可恶的父亲，梦境是黑夜的战场。如此争斗半年，什么人都要感到疲累。
“传说艾洛温贵族不会感知到梦，你也从未提过任何梦境。为何我会梦到……”
奥林把扎哈德抱进怀里，卡尔迪兰的冬季更为寒冷，风雪如同箭雨般敲击窗棂。菲丽艾雅在星上时，梦境是自然之物，是到地上之后才遇到司掌梦境的神灵并将之祛除。故而星上的艾洛温恶魔，存有做梦的能力。不过通过梦境对他人施加骚扰，恐怕也只有戈尔做得出。
“你梦到了什么要求？”
扎哈德笑了：“多数是关于你的，要给你什么魔法书来修习、如何作息、吃什么禁忌之物……仿佛那不是你的亲族，而是一位有力无处使的管家。”
奥林按按眉心：“我这就去辞退他。”
“说起来，那位恼人的贵人，到底是谁啊？”
奥林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下床，穿衣离去。
封印地牢泛着青色的光芒，全然没有泄露的痕迹。奥林立于地牢顶端，低声念动咒语，青色和红色的魔法阵就在四周交织而起，为他抵御战场般的风雪。
戈尔的声音自地底漂浮而起：“你是否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梦境。”
“再骚扰我的妾，”奥林皱起眉头，“就把你送到火山里去。”
奥林不知道杀死戈尔的方法，但他知道戈尔怕热，他记得戈尔每到夏天都萎靡不振，拒绝触碰毛绒绒的猫，夜间甚至要在皇宫的冰窖里呆上几个小时才能入睡，火山对他而言算是巨大的折磨。
“哈哈哈！”
戈尔的笑声震得大地隆隆作响，奥林不得念动咒语，悬浮而起。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怕热，毕竟时间过去两百年，两百年足够产生很多改变。”
奥林没回答，他知道今天算是白来了。毕竟多次事实证明，他拿戈尔没办法。
“我走了。”
“我有需要你完成的事情，如果帮我这个忙，我就让你的妾室睡得安稳。”
奥林眉间的痕迹更深了，他思索片刻：“我要的不是扎哈德睡得安稳，我要他永远不再梦到你，而非一睡就醒不来之类的诅咒。”
“当然，当然，”地下的声音缓和了许多，“我在两百年间，有一些研究阻塞了。我想看到那位古老神灵的魔法。”
奥林楞了片刻，被古老神灵抛弃之后，他就不再使用祂的魔法，那些魔法被收回了，但在他的记忆中有所残留，而且以他现在的力量，依然有发动的可能。
——那可是对神灵的僭越。
奥林自觉没什么贞操，如果说有，那也是眷属对起源本能的依赖，而且那也算不得忠诚，只是魔法师对魔法的习惯。
“能看到祂的魔法的话，我就会参透一些秘密，关乎你的力量，你何时能达到我的成就……听起来像谎话对不对？那就对了！我一生达成过无数成就，但我未曾打破命运的桎梏，让普通人成为英雄或神灵。”
奥林翻了个白眼，这话在他看来充满嘲讽。自从卡拉斯告诉他核心的秘密之后，他觉得自己就是先天残疾、误入了正常和超能的世界并活到现在。残疾本身应该是客观且不带情绪的，作为因果的一部分存在。
奥林没有理会戈尔，自顾离去。
坦白之后，扎哈德就毫不隐藏他对梦境的抱怨。他会在夜晚把奥林摇醒，讲述离奇的梦境，奥林不堪其扰，就和扎哈德分床而睡。早年刚和卡拉斯相爱时，奥林也是和对方分床睡的，因为他年轻时睡相不雅，整夜打呼噜、鹿一样蹬腿、狼一样摇尾巴。卡拉斯用了些魔法，让奥林在夜间回归安静。
然而扎哈德只是抱怨了几句，对承担君主的诅咒没有表示异议。奥林过几天找了个由头，赏赐扎哈德精美的衣装和魔法器，就觉得生活恢复正常了，他到了某个年纪，是该觉得物质可以兑换良心。然而没过几天，扎哈德的眼纹又长了半寸。
奥林无法忍受，只得回到封印地牢。
戈尔的声音从地下升起，只是这次没有伴随着地动山摇。
“我知道你会回来。”
奥林满脸厌烦：“遵守诺言。”
“当然。”
一纸黑色的誓约从地牢中飘出，落入奥林手中，那是严谨的魔法誓约，约定了奥林展示古老神灵魔法、戈尔解除扎哈德的梦境一事。伴随星辰和时空的沉稳神力，奥林不由心生恍惚。
——这是卡拉斯留下的考验么？
出门之前，奥林思索过一切可能性，然而一切考虑都指向相同的结果：接受戈尔的要求，才能解除扎哈德的恼人之梦。
奥林皱起眉头，擦破指尖，在誓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署名后，他念动熟稔于心的咒语。卡尔迪兰的狂风暴雪依然宛如箭雨，奥林渐渐回想起他最早的那位神灵是谁、再次使用这魔法的诅咒是什么。考虑到这是唯一一次为了他人、而非自己的僭越，他还是念了下去。奥林看着自己的四肢化为粉末、封印地牢开启、戈尔的惊异表情，却没留意到天崩地裂、星辰异位。
“边境之王为了驱逐妾室的噩梦，于不知不觉中粉碎了他自身和米亚德的某位外神，我等至今不知这位神的名字，”数年后，米亚德的学者们如是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