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屋内堂皇光亮，厨房里隐约传来洗菜的哗哗水声。袁嘉顺抱着膝盖呆呆坐在沙发上，脚趾抠在沙发沿上，抓着头发长长吐了口气。
“哥哥，你要帮我洗菜吗？”雪城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问。
“啊，好。”袁嘉顺起身，视线余光瞥到沙发上的两只靠枕——那是他以前做的。他抿了抿嘴唇，不再去看：“你放着我来弄吧。”
绿色的叶子在清水冲刷下显露出油亮的色泽，又沉入厚白的米汤里，变成焉巴巴的黄绿色浸泡在粥里。大米和肉糜煮出来的香味从咕嘟咕嘟的泡泡中冒出来，从厨房飘逸到整个客厅里。袁嘉顺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雪城的背影：“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嗯？”雪城最后撒了点盐进锅，将袖子一撩，回头道，“你想吃别的吗？我没买那么多菜，应该只能做点小炒菜了。或者叫外卖吗？”
袁嘉顺凝噎一下，随即摇头：“没事，就炒菜吧。”
“很快就做好了，你去看看叫不叫得醒墨渚吧。”雪城笑了笑。
“哦，行。”袁嘉顺从厨房逃到了二楼。墨渚还窝在床上，睡得小脸微红，看得袁嘉顺心里痒痒的。他推了推墨渚，小声说：“渚渚，该吃饭啦。”
“嗯……”墨渚往被窝里缩了缩，就跟他俩还在一起那会儿一样。
袁嘉顺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确定不是发烧后，无奈地俯身轻轻摇了摇躲在被窝里的大团子：“起床吧，不吃点东西感冒是不会好的。”
“再睡会儿……”墨渚把脸埋回被子里。趁着袁嘉顺靠过来时，墨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凑过去直接在他嘴唇上“啵”的啄了一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里像是个病人。墨渚小心翼翼地望着袁嘉顺：“就是想亲你了，你讨厌吗？”
讨厌？怎么可能讨厌。一直以来“讨厌”都是在袁嘉顺心中距离墨渚最远的词语。
袁嘉顺腾地坐了起来，明明才刚逃了过来，他又跟被追命似地跑了出去，狼狈至极。
雪城正好把围裙解开，擦掉手上的水渍。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就等着人来：“怎么这么快，墨渚没起来吗？”话音刚落，墨渚就从楼上悠哉悠哉地走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个突袭了袁嘉顺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坐下来，似是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怎么了，不是吃饭吗？”
雪城眯着眼睛睨他：“嗯。”他拉着袁嘉顺微笑，“哥哥，趁着还没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加重“哥哥”这两个字的发音。
袁嘉顺浑身一激灵，在墨渚对面坐下。只是他还没坐稳呢，墨渚和雪城就一左一右地将他夹在中间，都跟没事人一样，只有他一个坐立难安。他埋着头盯着自己的碗，一片炒肉就落进雪白的碗底。雪城笑盈盈地说：“来，快吃点吧。”
“阿顺，吃这个。”墨渚夹了一片菜叶子到他碗里，“吃蔬菜……对身体比较好！”
袁嘉顺都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看到俩人打起来。他自欺欺人地往嘴里塞着两人不间断夹进他碗里的菜，都快撑到嗓子眼儿了才勉强道：“我、我吃饱了……那、那我先去洗碗呗，你们把东西放着，一会儿我来收拾哈！”
他躲在厨房里才洗了两个碗，就被人从身后环住。墨渚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我来吧。”
袁嘉顺呼吸一窒，往前躲了些：“不用，你病人就去躺着吧。”
“我是病了又不是死了，都说了我在追你，这些事让我做就好了。”墨渚好笑道。他从袁嘉顺身上将围裙解下来围在自己身上，还炫耀似的转了一圈，在两眼发直的袁嘉顺鼻尖上点了一下：“可爱吗？”
“可爱……呃，对不起，我不是！”袁嘉顺一激灵，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他吓得跑了出去，就看到靠在门上的雪城。他心虚地叹道：“……雪城……”
可是雪城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向花园里走进去。就在袁嘉顺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时，雪城回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就差把“你还不快来哄我”写在脸上了。袁嘉顺苦笑着跟了出去：“怎么了？”
雪城靠在落地窗边，往嘴里塞了颗糖：“就是对自己有点烦。”说着，他朝袁嘉顺撅了撅嘴，袁嘉顺便十分识趣地吻了上去：“嗯，我家小雪怎么烦了？”
“我讨厌你不在我身边的感觉。”雪城皱着眉靠在袁嘉顺怀里，他松垮垮地环着袁嘉顺的腰喃喃道，“我感觉你要被墨渚抢走了……你先别否认，我看得出你喜欢他的。我和墨渚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他是一个别我值得更多人爱的人。我完全能理解哥哥在忘了我后喜欢上他……我没有在责备哥哥的意思，是我缺席太久了。”
雪城抬头在袁嘉顺冒出些胡渣的下巴上蹭了蹭：“哥哥看墨渚的眼神根本就没变，下楼的时候脸那么红，肯定是墨渚跟你说情话了。”他感受到袁嘉顺浑身震了一下，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哥哥根本就不会撒谎。”
“你刚才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超红的。”雪城将脑袋埋在袁嘉顺厚实的胸前，捏了捏他的耳垂，“你真的应该买
面镜子……唉……”
袁嘉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捧着雪城的脸说：“可是我现在……是在为你心跳啊……”
雪城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笑起来：“谢谢哥哥。”他又趴在袁嘉顺胸前，缓缓开口道，“但我想我已经通过欺骗和算计得到过你了，用十分不光彩的手法。我不想是因为这种过程才跟你在一起……我上次说过我还是会那么做，是真的。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很后悔的。后悔和我的决定不冲突——唉，我都在说什么！……哥哥，我已经享受过一切我本不该拥有的了，所以无论哥哥你最后选择了谁，我想我都一定不会再后悔了。”他说这话时闭着眼睛，用浓厚的鼻音缓缓说出：“对不起，哥哥。”
袁嘉顺沉默了一会儿，吸了下鼻子，在雪城头顶轻轻拍了拍：“要是不喜欢，就不要说这种话啊。”
“……我就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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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要你管……”雪城揉着红通通的眼眶，乖巧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倒是恶狠狠的。
“真凶。”墨渚乐得肩膀都在颤，他还想逗雪城两句，就看到袁嘉顺胸前明显湿了一片。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变得不善，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袁嘉顺身上闻了闻：“阿顺，你说呢？”
“啊、啊？真没啥啊。”袁嘉顺被他逼得向后仰，手足无措。
墨渚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在雪城耳朵上捏了把：“别做些让人误解的事情啊！”
袁嘉顺思考了一会儿，才哭笑不得地大喊：“不是吧！墨渚，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哼，我才没有……”墨渚撅着嘴，“今天也不早了，你们要回去吗？”
“呃……”袁嘉顺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低头看着雪城，刚想开口就被雪城打断：“嗯，那就住一晚吧。”
袁嘉顺惊愕地“啊？”了一声。雪城平淡地说：“我说了想要哥哥来做出选择。”他低着头，重复道，“我要哥哥自己做出选择。”
“你说什么了吗？”墨渚问。
“我说我们在这里打扰一晚，哥哥，你说对吗？”雪城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沮丧。
于是袁嘉顺便在自己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在墨渚家又住了下来。当墨渚把他的睡衣和枕头搬出来时，他已经不会再一惊一乍了，只是对上了墨渚亮晶晶的眼睛还是会有那么点儿尴尬。
在熟悉的屋子里生活让他一瞬间有了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却因为今非昔比而感到一种朦胧的钝痛，就像隔着棉被硌到桌角一样。
洗完澡出来时，雪城和墨渚正在客厅玩游戏。袁嘉顺走过去在墨渚肩上点了点：“你还生病呢，坐地上也不怕好不了。”他往墨渚身下垫了块毯子，“来，小心着凉了又。”
“嗯……啊！”刚才那一下慌神让墨渚操控的小赛车滑出轨道，直直落入无尽深渊。他不甘心地又踢了踢腿，抱住袁嘉顺的大腿将他一把推倒在沙发里：“我输了，要阿顺安慰。”
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雪城也爬到沙发上，凑到他面前淡淡道：“我赢了，要哥哥奖励。”说着他便望向墨渚，与此同时墨渚也瞪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会，几乎都能闪出电光闪雷，散发焦味儿。
袁嘉顺左右为难，只好在两人的头上各揉了揉，毫无灵魂地敷衍道：“真、真棒啊！”
墨渚立马就安稳了下来，而雪城也只是短暂地眯了眯眼睛便放过了他，顺从地靠在一边。
“阿顺，你要试试看嘛？”墨渚把手柄塞进袁嘉顺手里，“按这里是使用道具，按这里可以加速，转弯的话摇这个或者直接动手柄就行了。”
“啊？我就不用了，肯定玩不过你们的……”袁嘉顺脸颊微热，他摆了摆手想把手柄还回去，却被墨渚固执地从身后环住握着手开启了新的一局。
“没关系，我教你，雪城陪你玩嘛。”墨渚笑着指导起来。
红色的小人坐在车上，歪歪扭扭地上五颜六色的大道。
“怎、怎么办？啊！”一不小心，小车便从跑道掉了下去，袁嘉顺惊慌地胡乱晃动着手柄看向墨渚。
“没事，反正就掉一次，能赢。”墨渚笃定地说。
后来也不知道是墨渚教得好，还是袁嘉顺有天赋，一开始跑得跟二次函数似的小车到后来也能跑成直线。袁嘉顺越来越投入，甚至忘记了时间，只是沉浸在最简单的游戏世界里。明明是第一次玩，袁嘉顺操控的小车却稳打稳扎地一点点超越了npc的赛车，并在最后一圈时以毫厘之差超越了雪城的车，拿到了第一名。
当赛车冲过重点线时，袁嘉顺欢呼着举起双手，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便看到墨渚一样兴奋的笑容，他向袁嘉顺伸出双手：“我说了会赢的！”
袁嘉顺顺势跟墨渚击了掌后，又看到坐在一旁微笑的雪城。他不自觉地也向雪城伸出手，雪城愣了片刻后便和他击掌：“再来一局吗？”
“下次跟我
玩，我可比雪城强！”墨渚摩拳擦掌着坐到雪城那个位置捡起手柄，催着雪城来帮袁嘉顺。
袁嘉顺看着这样的场景，一瞬间想起了大学时的两人。他胸腔里热乎乎软绵绵的，缓缓道：“嗯，我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