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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又哪能真的忘了呢?
两人往回城的方向走,温世佑望着走在自己前面,拉着自己手的萧咏妄,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他先是在想,既然自己和萧咏妄双修,会让别人误解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岂不是会影响萧咏妄娶真正的王妃?
而后,他又想到了那日有奸人假言说是萧咏妄的未婚妻,自己替其递了信后,萧咏妄那不对劲的态度,以及说是无心娶什么王妃,只想与他在一起。
原本,他不清楚那奸人这么做是为什么,毕竟此事也没有给萧咏妄造成任何的影响,现在想来,对方约莫是在通过他的举动,试探他与萧咏妄的关系。
而萧咏妄当时的反应……
温世佑抬头看眼前之人,对方的手不仅温度高,而且还比他大了一圈,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掌,那臂膀结实有力,肩背宽阔,颇是伟岸可靠的模样。
这便令温世佑想起,两人还在南台山时,每当自己练完剑停下时,一抬首,就准能看到站立在不远处的萧咏妄。对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在他看过去后,弯唇对他笑得灿烂。
在过去,他一个人练剑,一个人修行,然而,自从萧咏妄拜了他为师,他已是不介意生活中又多一人,也习惯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大抵,若是自己没有曾经收萧咏妄为徒,也不会有那个心思去收好友的孙子曲甫为徒的吧?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从来只将萧咏妄当作是自己的徒弟,晚辈来看待,在一刻钟以前,他不知道男子之间也有那种感情,也压根不会想到自家徒弟会对自己有师徒之情以外的绮念。
温世佑迷惘极了。
依稀记得,年轻的时候,也有同门师妹喜欢自己,并向自己表了白。然后呢?似乎,他很是诚恳地写了回信,表示自己一心求道,无心情爱。
他也要对自家徒弟这么说吗?
但是,对于萧咏妄感情的判断,都是他基于种种端倪推出来的。突然那样说,岂不是会很奇怪?而且,就算自己那么说了,萧咏妄会放弃吗?
按照他对萧咏妄的了解,肯定不会。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双修又是否要修下去。
正在他脑中乱成了一团麻之际,他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不多时,一青衣少年在远处骑马而来,对方似是认出了萧咏妄,在靠近时,就勒住了缰绳。
“摄政王殿下。”
少年翻身下了马,冲萧咏妄抱拳行了一礼。
萧咏妄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了自家师尊,冷声道:“曾侍读,你在这里作甚?”
姓曾?
温世佑当即就想到了前段时间请他出山的曾老先生,他们下山时似乎还与对方一行碰上了,那曾老先生身旁还跟了个孙辈,也不知是不是这人?
他将那少年看了看,怎奈,他脸盲,也忘了当日那曾家小辈长相。
曾跃确实就是当时随自家祖父前往南台的小辈。
他们曾家一直以来都是忠实的保皇党,如今,皇帝被架空,奸臣当道,三朝元老的曾老先生此时赋闲在家,一众父辈不受重用,他们一些小辈身处无足轻重的职位,可以说,曾家已是不复当年荣光。
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不敌势力强大,心机深沉的摄政王,所以穷途末路之下,只能寄希望于摄政王的师父能够起到约束作用。奈何,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摄政王的行事还是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这也在曾跃的意料之内,只是,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想那天在客栈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绝美男子。
若是当时没有他的祖父在场,他定然就上去搭讪了。之后,他一直懊恼于两人相遇的不逢时。
天下茫茫,原以为再也不会碰上了,哪知竟然又叫他遇到了——然而,这次越发糟糕,美人竟是与摄政王这煞神在一起,两人还很亲密的样子。
曾跃心中暗骂,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面上却是不敢对萧咏妄有丝毫冒犯,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摄政王殿下,祖父让下官给友人送一封信。”
“行了,你去吧。”
“是。”
曾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偷摸地多看了温世佑一眼,然后引来了萧咏妄不善的目光,他便背脊一寒,赶忙骑马离开了。
待远去后,他在马背上颠簸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美人莫不是南台派的人?
否则又哪有这么巧?他们上次前脚刚从南台派离开,后脚就碰上了他。而且,现在还看他和摄政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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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咏妄的公事还没处理完,他是开会开到一半,听自家师叔说,自家师尊负气出走,这才匆匆跑去寻人。
现在,他看温世佑的脸色也好,且任由他牵手,便觉得大抵没什么事了。回到王府后,温声对自家师尊道:“那徒儿继续去处理公事了。有什么事,
师尊可以去书房找我。”
温世佑点了点头。
萧咏妄将他凝视了片刻,然后抬手,为他稍稍地理了理脸侧的碎发。
温世佑微微抬眼,看到了对方专注的双眸,映衬出来的他似乎在瞳孔很深的地方,一直深到了对方的心里去。
印象中,徒弟看他时,总是这样的。
待萧咏妄离去后,早就眼巴巴在一旁的关勤越赶忙上前道:“师兄,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
——在萧咏妄方才刚回来时,就将事情简单地传音告知于他了。
温世佑摇头,比了个歉意的手势,弯了一下身,权当是道歉。
关勤越先是一怔,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师兄为何要给我道歉?”
温世佑指了下腰间的剑。
关勤越愣了片刻。他嘴角轻微地一抿,转头看了看周围,一把拉住了温世佑的手腕,“走,师兄,我们到别处去说。”
他们来到了一座四下无人的小亭,两人在石凳上落座后,关勤越便道:“师兄,你还记得吗?在我刚入门那会儿,无法无天,其他同门都怕了我,唯独你根本不理睬我。”
温世佑自是记得,他点头。
回忆往昔,令关勤越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后来,我手欠,跑去挑衅你,你把我暴打了一顿,还罚我抄门规。你硬是将我盯了一夜,我一有偷懒,你就拿教鞭抽我。等师父回山,我哭着向师父告状,他却也支持你管教我。”
温世佑轻轻眨了眨眼睛。
“所以说,和曾经师兄的暴打相比,今天这种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本就是我有错在先,惹师兄生气了。”
现在与当年还是不一样的。当年,两人是关系不好的孩子,可现在,两人都算是武林前辈了,关勤越门下的徒子徒孙成群,哪能与孩童时期相比?
温世佑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有些任性的。他自小就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周围人又都在惯他,以至于他自己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错,但自从兄长因他所累而受伤,却还在安慰他鼓励他了以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我行我素,是不对的。
因此,他时常自省。
只不过,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性格毕竟还是难以改变的。今天也是这样,他因气性上头而离开,后在反思中排解了火气。
温世佑摇头,他觉得自家师弟没错。
关勤越又唏嘘长叹了一声,“我都觉得自己的错简直是罄竹难书。我总是误解师兄的意思;脑子不好,惹师兄嫌弃;实力也不强,没法做能够与师兄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桩桩,一件件,想来真是惭愧。”
温世佑拍了拍他的手背,满脸认真地摇头,表示并不是这样。
“但是,唯独有一件值得我拿出来称道的。”关勤越笑道,“那就是我对师兄的心意足够真诚!师兄弟几十年,我早就将师兄视为我的至亲兄长。所以说,师兄倒不必觉得对我动手,对不住我啊怎么样。我倒觉得师兄对我发脾气,是说明师兄将我当成了自己人。因为在乎,所以会生气我的隐瞒。”
“师兄,这次我悟对了吧?”
温世佑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地偏过了头。
关勤越又长叹,“我悟性有限,但好在一直在进步。过去无法领会师兄的意思,现在能领会个四五成,往后就一定能领会八九成,乃至十成。还望师兄耐心等我,切莫在那之前就嫌我蠢笨,和我断绝关系就好。”
温世佑知道,这家伙又在说乱七八糟的胡话了,于是便蹙眉斜了他一眼。
这一眼叫关勤越也绷不住地乐了,“我知道师兄想说断绝关系是不可能的。毕竟,师兄可稀罕我了!”
温世佑想要跳过这个话题,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思了一路的事情,又看傻乐的关勤越,心知这家伙绝对知道萧咏妄对他的感情。
他抽出了剑,在泥土地上写:“咏妄是不是喜欢我?”
冷不丁地看清了这行字,关勤越差点一头从石凳上栽下去。他花了许久的工夫,平复了波澜起伏的内心,勉强稳住了心神,干巴巴地道:“徒弟喜欢师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