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谷丹当晚便被詹轩义送回了陈家。
给詹老爷办丧事这一个月,詹轩义每晚都要偷跑去南音的房间,在他父亲与南音的婚床上,夜夜闹个不断。
平心而论,詹轩义不仅长得入眼,他待南音,较詹老爷待南音,越发爱着护着,仿若从前那一出打闹痛骂从没在詹府中发生过。
南音却知道詹轩义还记得。
在床上,他总爱扒开南音的衣领,在南音的脖子上身上印烙记,又嘬又啃,恨不得把南音吞吃下肚。却只在对待那块曾被碗砸出淤青的锁骨时,放轻了动作,轻轻地舔吻着,恐怕再伤到了他。
“现在知道心疼了?那当初就别摔啊。”柳舒舒给南音往脖子上涂药的时候骂骂咧咧:“亏你能忍,要是我让人这么给摔了,当场就掀桌子跟他开打了。”
南音侧了一下头,示意她往耳后也涂些:“你能打过他?”
柳舒舒心道使唤着我还要拆我的台,一手往洁白的耳根抹药膏,嘴里说着:“输人不输阵。”
从前他也碰见过难咬的,他少了一颗大牙,便是有一次,勾引一位夫人,给她丈夫挥拳打的掉的。
南音也不太在意:“不过也没忍多久,后来不就找机会报复回来了吗。”
柳舒舒意识到他是说把詹轩义睡了那事,嘀咕:“现在想想他也不吃亏啊,谁能想到他看着不言语,倒怪高兴的。自那之后就缠上你了。”嘀咕完,又小声问:“他还没提杀他爹那事啊?”
“詹轩义看起来不聪明,但还不是傻子。谁会轻易把自己背上人命的事说给别人听?”
柳舒舒皱起了脸:“唉,那你也不渗得慌啊,这么一个杀了自己亲爹,还在亲爹灵堂上跟人瞎搞的人睡你旁边。”
南音低眉比对几只耳坠:“他不为身边睡了个骗子忧心,我又怕什么?”
走江湖这么多年,他撞见过的人命官司一双手都数不下。
“詹轩义对你这么痴……好像这俩父子在女人上头吧,从前就有过点龃龉。”柳舒舒往他颈上缠纯白的薄绸缎,口上还不闲:“我前一阵儿给一婆子看病,那婆子伺候过詹轩义老婆,闲聊时候那婆子嘴把不住门,说大奶奶还活着的时候,跟詹收丰眉来眼去的。詹轩义看在眼里,却从来不敢管。”
南音笑了:“你几时敢给人开药了。不怕翻跟头?”
“去去去,我好歹也学过几年呢,头疼脑热还是能看的。”柳舒舒又往底下讲:“从前咱们在江南的时候,父子俩为争一个女人大打一场的不在少数,偷小妈,扒灰,搞出人命的也不是没有。”
南音拾起一只红玛瑙耳坠,侧头戴上,不大在意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是说,詹轩义因为他妻子的事,早对给他戴了绿帽的父亲怀恨在心,这么些年还是咽不下气,而后花了老大劲去勾引一个男人,再杀了他爹解恨?”
“前头对了,但我觉得他这么快出手啊,是为了你。你不想想,詹收丰起不来床是什么时候?不就是跟你的洞房花烛当夜吗。你我都知道你肯定想办法不会给那老头子碰,詹轩义就不一定了。那晚上,詹轩义还蹲在你们洞房前头。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南音停手,略想了一想,红玛瑙耳坠在颈间摇摇晃晃:“倒有几分道理。”
“那当然了。”柳舒舒得意的笑了两声:“所以,詹轩义对你这么痴,我还以为他会说出来邀功呢。”
“终究是猜测,没影的事。他一日不说,我们一日当不知道就是。”南音对镜戴另一只玛瑙坠子,挑眼,问:“陈谷丹那块,你办得怎么样了?”
“都照你说的交代下去啦。昨天刚来信,说他现在和咱们找过去的美人四处玩呢,家都不想回,我仿着詹轩义的笔迹给他写了两封信,嘿,他被美人蛊惑着,回得潦草,说从前的事就算了吧他找到命定之人了。他身上带的钱花得差不多了,现在靠家里接济,等捞够了就撤,保管那时候,他也没脸面再来缠着詹轩义。”说完,柳舒舒将那几封信一并交给南音:“今天来就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南音也没拆,搁在一边:“你做这事,我向来放心。”
柳舒舒狗腿子地接过他的玛瑙坠子,去替他戴。
要是保险,她自己下半辈子就要寄生在詹府,呆在南音手底下的,这时候当然是献殷勤最好的时间段了!
刚戴好耳坠,门外便响起了说话声,女声是小蝶,方才南音寻机会支出去的。
“大爷,您怎么一早就来了?夫人在跟柳大夫说话呢。”
南音将案上的几封信寻了个隐蔽处放进去,柳舒舒自觉端了茶,找了个远远的位置坐下。
于是詹轩义推门进来,便见自家的继母在与同乡的女大夫聊家乡的什么花该开了。
詹轩义进来也不打扰他们两个人,却也不坐,晃了半圈,驻足到南音身边,听着他们二人闲聊,自己则在红漆盒中挑拣南音的首饰看。
柳舒舒也自知自己亮堂得堪比太阳,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时连带着
又把小蝶叫走,让她去帮自己称药材。
这下屋中只剩詹轩义和南音两个人,南音回过脸,见他还在数看自己的首饰,问:“今儿个怎么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得在合规矩的时候来。”
“如今的詹府,规矩,”詹轩义手拿一根玉簪,斜插进南音黑发中:“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说完,他两手扶住南音的肩膀,将他推到镜前:“看看,我插得怎么样?”
南音抿嘴笑着,只摇了摇头。
詹轩义拖了好长的唉了一声,把下巴搁在南音肩头,望着镜中亲密无间的两人:“可我觉得很好看啊。”
“大爷觉得好看,我便日日这么簪着?”
詹轩义笑成一团,就势坐进南音怀里,歪头盯着南音的脸:“那还是不要了。你好看,也不能像我这么折腾呀。”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南音,好像看不够似的,忽然又问:“你这红耳坠,怪好看的,从前没见你戴过。”
南音没推他下去,只轻揽着他的腰:“老爷在的时候,我不想穿戴喜庆的颜色。老爷刚去足月,带这样招摇的出去,徒增口舌。也就在这屋里头戴戴。”
詹轩义抬眼笑着望他:“跟我在一起,就想穿戴喜庆的颜色了?”
南音只笑不答,伸手去收拾妆台上的首饰。
詹轩义却已足够满足了,捏起下巴同南音轻轻一吻,分开时低眼瞧着他,拿手指往他眉上描画:“你今天没描眉。”
“起得晚,懒。还在服丧,也不好上妆,最近都没有理过眉。”
“那下次我学学,为你画。”詹轩义身为起晚的始作俑者,脸上隐隐有些得意,拿手指轻轻触着他眉边的杂杂新眉:“不过你其实不画眉也很好,你不削成柳叶的原眉形,也很好看。”
“还要学?”南音笑着:“你从前在大奶奶那里没练够?”
詹轩义的笑声顿时收了,身体也僵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你在意这个?”
南音只摇头:“问问而已。”
詹轩义忙从南音身上下去,紧握南音的双手:“她的事很复杂。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详细讲给你。”
“你要去京城?”
詹轩义点头:“今天下午就走。我爹死了,分红的事要换受益的人,钱数不少,我得亲自去办。”
南音敛眉:“怎么不早说?”
詹轩义忙伸手替南音将眉捋平整了:“昨夜本来是想说的,忘了嘛。”
说完,他伸指挑开南音颈上缠的白稠,望着内里的红痕笑了。
南音拍掉詹轩义的手:“犯浑。”
詹轩义站了起来,弯腰将脸凑到南音面前,同他厮磨着:“你不想我走?”
南音躲着:“你走了最好,我这根脖子能好好养养皮肉。”
“等养好了,还不是要被我咬?”詹轩义笑着看他,侧过脸:“来,走前最后亲我一下。”
南音侧脸看他笑望自己的英俊眉眼,覆唇上去,两齿轻咬他的下唇,将他推开:“够了吗?”
“等回来,我就和你拜堂。”詹轩义突然说。
南音一吓:“什么?你疯了?”
“只有我们两个的那种。我买来喜服,红烛,酒。好不好?”
南音望着他含笑的双眼,望着他双眼中满满的自己。
自从逃出家,他的模样变化太多了。漂泊在外十多年,行骗十多年,他天性冷,伤天害理的事干得多了,也不再信人。他这个人,似乎只剩下这个名字是真的。
他第一眼见到詹轩义就知道这人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仅仅是长相。
那时候的詹轩义暴戾、凶恶,但南音发觉了,无论何时,自己都在他眼中占据着那样大的空间。
他被亲生父母当成一件物件卖过,行骗这些年,也要时时提防所有人。无论再怎样海誓山盟,从来没有人对南音这样疯过。
南音其实很喜欢被人紧紧地狂热地盯着,他感到安全。所以他对詹轩义的报复没有一味地折磨他,而是用了技巧,让他渐渐沉迷。
有些话对柳舒舒也不能说。詹收丰迟早要死的,南音本计划着谋得家财,再用些伎俩,把身无分文的詹轩义留在身边。不过是多养一张嘴,得到的却是情感上的一个渡口。这种买卖没有不做的道路。
却没想到詹轩义自己率先动了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真让人刮目相看。
詹轩义的房间,南音比柳舒舒熟悉,那只装有毒药的瓶子,南音也玩过,詹轩义紧张地从他手中夺了过去。
南音身边有小蝶,自己也时时去看小少爷,与他的乳娘话说得也不少,詹收丰与大奶奶的事,老早他就知道了。
欲擒故纵勾引着詹轩义时,南音就猜到了詹收丰的病是如何一回事。
确实,太巧合了。
他本不准备让柳舒舒也知道,这种事,知情人越少越好。阴差阳错,柳舒舒还是捧着帕子里的毒药来找了。
好在柳舒舒这丫头心思不深,贪
得也不多,养在身边当个下手不费事。
药帕子他要过来,当晚就烧了,詹轩义房中的药瓶,他也想方设法掉了包,真的那瓶毒药已了无踪影。贴着消食散的药瓶中,如今真的只是消食散了。
就算以后同这丫头反目,也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这样年轻英俊合他胃口的疯子,南音觉得要再找,可能得花二三十年。他不准备放过詹轩义了。
千算万算,如今只剩詹轩义拿出些钱财表示,给他个台阶,他便能下来。
不过也不算太要紧的,他这些年招摇撞骗,本就攒了足够滋润过两辈子钱财。后路是不是就是留给这时候用的?
天注定吧。
南音心中想。
南音对詹轩义点了点头。
詹轩义惊喜地拉他起来,两下摘掉他的红耳坠,往桌上一撂:“走,出去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