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野画家 > 85、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何筝
85
迈巴赫再一次停放酒店门口。何筝和杜夏下车后,开车的人用粤语恭恭敬敬同何筝说了句话后再驶离,完全没避讳杜夏,杜夏也听得懂,知道明天的某个时间点,这辆车会来接何筝回去。
这家五星级酒店就在维多利亚港附近,但难得的闹中取静,站在酒店正门口放眼望去,缓缓行驶的豪车与穿黑西装的酒店服务生反倒成了高面积绿化里的点缀,喷泉的水流声哗哗作响,烘托环境的静谧,藏匿在灌木丛和花圃内的彩灯在夜间闪耀,营造出的氛围不比室内的金碧辉煌逊色。
何筝径直进入酒店大厅,一进门就牵住杜夏的手,当仁不让做杜夏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依靠。但他自己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进电梯后转身看到有其他楼层的客人一同进入,才想起自己忘了上错了客梯。
普通客梯显示的楼层里并没有总统套房的选项。何筝处变不惊先安排别的,问杜夏:“今晚想吃什么?”
杜夏饥肠辘辘,侧脸看着何筝,毫不犹豫:“牛肉炒河粉。”
站在两人前面的客人透过电梯内设的反光,将目光投射在杜夏身上,多少有点诧异。在港岛,越是高级的酒店外国面孔越多,中餐的菜式就越少,他们难免好奇,是谁要在这里吃街头巷尾才有的碳水简食。
何筝也是一噎。杜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道难题,而他本意是帮何筝省钱。
“其实我吃什么都……”
“可以啊,厨房会做的。”何筝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很顺手地摸杜夏的后颈,悄悄说,实在不行就点外卖。
也没什么好笑,杜夏还是笑了。何筝见杜夏笑了,嘴角也跟着往上扬。
两人很快换了部直达套房的电梯。杜夏进门前还做了好一阵心理预设,以为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他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地把所有房间都看了个遍,逛回坐在客厅沙发的何筝面前,感慨道:“你不需要我替你省钱。”
何筝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杜夏没躲,双膝曲起跪坐在何筝大开的腿间,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往前伸展的双臂刚好能平行搭住何筝肩膀。
何筝握住他的一只手,掌心托着手背,贴上自己的一侧脸颊,杜夏不言不语,主动把另一只手也贴过去。
他的双手捧着何筝的脸,何筝搂住他的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智能产品,何筝打了一个响指,客厅所有的灯光便都关闭。
客厅的落地窗巨大,拉开帘幕后可以将港岛最繁华的区域尽收眼底,那里的夜空没有星星,却被城市灯光照映得亮如白昼,外景同样辉煌的高层酒店建筑里,沙发上相拥对视的二人成了这繁华都市没有色彩的剪影,被黑暗吞没后融为一体。
把现实先扔一边,继续不管不顾地纵身情欲驱逐的本能里。一声铃音代替天公不作美,似闪电,划破二人小心翼翼捧起的泡沫,碎裂后变回黏腻的肥皂粉泞了一地。
杜夏几乎分不清来电显示上的红和绿都意味着什么,捧着手机好几秒都没选择一个摁下去,何筝也手忙脚乱,在黑暗里摸索到开关手动亮灯,杜夏的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后短线,第二个又无缝衔接的响起,且都由一个人发起。
何筝走近,看清语音来电显示人是杜浪的账号,他便想要拿过手机,杜夏摁了绿颜色的“接听”,默认设置为外放的声音从江那边的大陆响起。
“惊不惊喜!”很少能听见杜浪这么高兴。他要做杜夏下飞机后第一个与之通讯的人,杜夏如果顺利登机,他已经随那家飞机于东欧的某个非首都机场着陆,重新开机的手机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本地si卡,越洋电话很贵,但可以免费语音。
“什么感觉?是不是什么外国人?哦,说错了,现在你才是外国人。”总之就是高兴,迫不及待地要跟杜夏分享期盼已久的喜悦,他的音量终于有所降低,“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坐太久飞机,累了。”
“等会儿可以在车上睡,你那边才下午呢,要倒时差。诶?你们还在机场吗,怎么这么安静?”杜浪比杜夏都清楚具体的行程。按计划,杜夏和何筝还要坐长途大巴跨越两道国境,先在中欧某个较为发达的国家安顿两个星期。
杜夏长久的沉默让杜浪已经有了些疑惑,何筝以为杜夏是不知道该怎么编,冲他打手势说了两句唇语,杜夏没有反应。
何筝不由清了清嗓子,只能自己开口糊弄,他才刚叫了声小叔子的名字,杜夏就说:“我们还在港岛。”
兴奋劲高涨如高考分数和志愿都稳了的杜浪也沉默了。
本来就安静空荡的房间悄无声息到毛骨悚然的程度。厚重的地板上铺满华丽的毛毯,这时候就算有千万根针掉下去也会被数不清的绒毛吞没,听不清。
杜夏特别冷静:“我们有事耽搁了。”
杜浪单纯是冷:“程文森在边上吧。”
杜夏抬眼看向被杜浪称呼旧名的何筝,何筝一脸尴尬,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杜浪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就高了几十个分贝响起,言语间尽是被辜负和欺骗的愤怒,杜夏把语音电话挂了,杜
浪又打过来,他又挂,把手机也关机了。
黑屏后他手指一撒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与其说是不想继续跟杜浪沟通,不如说是单纯觉得手机烫手,不想握在手里。
客厅里又安静了。杜夏空了的手指头拧着衣摆,他还是太容易流汗,总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就说:“我想先洗澡。”
又说:“还有河粉。”
“好。”何筝迟钝了一下后给他找了件绑带浴袍,剪了头发的杜夏冲澡速度很快,几分钟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何筝就守在浴室门外,吓了杜夏一跳,好像杜夏在里面一有什么不对劲,他就会冲进去。
杜夏和何筝单独在一起时还算放松。客厅的落地大窗边不知何时摆了张餐桌,一小份炒河粉用西餐摆盘的方式堆在大白瓷碟的正中间,盘子边缘的花纹用辣椒酱汁绘制。杜夏觉得好笑,若不是气氛不对,他一定要拿出手机给这道不中不西的主食拍张照。
杜夏自顾自地吃,何筝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回不知是谁的讯息,可能是杜浪的,也可能是其他人的。
杜夏没问。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吃好饭才有力气干别的,他光盘了,放下叉子,说:“我吃饱了。”
何筝双手都放在桌子下面。四目相对下,何筝抢占先机做先开口的那一个,说我们可以谈谈了,可是谈什么呢,怎么谈,又从哪里开始谈?
语言是苍白无力的。
杜夏扭头看向身后的会客室,他刚才参观时看到过意见书的复印件,何筝见他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想说些让他心安的话:“那不会影响你回对岸。”
何筝又加了个期限,“你随时可以回去。”
何筝慢慢跟杜夏解释,港岛的司法运作独立于对岸,大陆机关的逮捕嫌犯意见书在港岛没有法律效益,权贵阶层想弄一纸红章来另作他用,总有办法。
至于那些港警。他们如果拿了港岛的文件,杜夏被抓进去后就必须有后续,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毫发无伤坐在何筝面前。
所以这只是个小小的提醒,给何筝的,也是给杜夏的。杜夏听明白了,点点头,跟何筝说他在审讯室里并没有被刁难。他倒是想过开口,奈何记忆模糊。当警察问及他十二年前如何从梁乡辗转到蓉城,他没回答,实在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好像坐过牛车,又好像蹭过拖拉机,但肯定扒拉过火车,蜷着身子在两节车厢间站了一宿,到站的目的地是蓉城。
然后就留下了。
总之杜夏除了基本的名字年龄没有向警方透露任何讯息,他牢记何筝的话,他说:“我很乖的。你让我什么都别说,我就什么都没说。”
“嗯。”何筝伸出手,又想摸摸杜夏,他把手收回了,放回桌子下,只是看着,“你一直很乖。”
杜夏姑且算何筝在夸奖他。他的笑很腼腆,他听到何筝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杜浪被牵扯进去。”
杜夏的笑散掉了。
杜夏侧目看向窗外,眉眼间又是那种有点木讷的镇定。他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以自己为筹码的谈判已经有了结果。何筝,现在应该称之为程文森,坐姿往前倾,在餐桌上扣住杜夏顺从的双手,边握住,边语速飞快地做出更多的承诺,从杜浪一帆风顺的医学生涯到庄周梦蝶的新业务。
尽管从不承认,他其实一直有一个pnb,一个自己不得不背负起旧身份的可能性。
他淡褐色的眸眼闪烁,艰难道:“今天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我不会让你、你的弟弟再担惊受怕,我——”
他又笃定得像是在告别:“我知道你很在乎杜浪。”
而你是我的软肋。我愿意为了你的安危往来时的路走去。当我离去,至少那些偷来的时光不需要还回去。
但杜夏不领情。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地问:“你还有几根肋骨?”
那种无力改变的哀愁气氛被打破。含情脉脉紧攥住杜夏手的人也是一愣。杜夏硬是把手全抽了出来,气冲冲的,也不顾还穿着的睡袍,起身就要往门口走,被拉住了还会甩手,浴袍在拉扯中掉下肩头,露出小半边胸膛,又被转会身子的杜夏拢进袍子里。
“你别碰我!”杜夏难得这么硬气,成功呵斥住对方欲要上前的脚步。那人站在原地,依旧是满脸不可言说的苦衷和不得已,杜夏一点儿都不体谅,气到委屈,冲他喊:“做你的程大少爷去吧”
何筝:“???”
杜夏拳头都硬了,像是特别看不起现在的何筝,他的鼻尖和眼尾却发红,带着点嘟囔的鼻音,发泄吼道:“你根本不是那个我认识的何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