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了，又是这个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俞凉就一直反复着这个梦境，隔三岔五地就要做一次，好像生怕他会往似的。
刚开始只是梦到一处古堡，像极了他爱看的西幻类小说，高大门洞后是典型的西方庭院和烛台座椅。
只不过梦里永远都是夜晚，没有白天，梦中每次都是他独身一人站在城堡的前厅，当他想要往里间卧室走的时候，就像是游戏出了bug一样，自己被固定住无法抽身向前迈步，于是自己只能在挣扎中清醒过来。
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不过古堡地图只开放到前厅，其他区域未开发，踏错一步处理器就会自动叫停。
俞谅不是没想过找人看看，可医学显示一切正常，玄学又说他不归这片儿管。
就这样一晃晃到大学毕业，被骗来了林不周的公司，做预备役副总。
也可能是今晚酒精的关系，梦境比以往都更深了一些，而梦里的他也得以走向里间的卧室。
梦中的一切都好像被打上了一层雾气，伸手也拨不散，只能努力分辨着面前。那间卧室很大，已经很晚了，窗帘还没有拉上，说是没有拉上，更像是故意在夜间打开一样。
窗外是满月，烛台也没点，屋子里很亮。
窗边有一个红色的宽大单人沙发，背椅上还放着一条毛毯。
俞谅已经习惯这样的梦了，所以会仔细地观察梦境里的一切，不过相比起这些，这次更重要的是，他的梦里，第一次出现的了其他人。
跟整个古堡的西方摆设有些格格不入，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肩宽腿长，能看得出来身高不低，可唯一有些突兀的是，那人是黑色头发，有些半长着打卷。
他想走过去再靠近点，那人也将目光从书里移到他身上抬头看他，可眼前迷雾更浓，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像是在叫他。
ka……
只听声音，他好像就能看到这个名字从那人嘴里说出来的缱绻之感，含在唇边反复咀嚼不舍下咽一样。
梦境就这样戛然而止。
俞谅从宿醉的头痛种清醒过来，眯着眼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离闹钟响还有十分钟。他将闹钟关掉，生怕自己再睡过去，索性挣扎着坐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笔记本。
翻到最新一页，写上昨晚的日期，然后填上寥寥几句。
自从他开始反复做梦，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就趁着早上还记得，就将梦里的东西记在纸上。
过去都是反反复复的老样子，可这次却不一样，也有些不寻常的熟悉感在。
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到上班的点，俞谅换了衣服套上外套就出了门。
社畜就是社畜，公司里明明只有他一个员工，可还是每天早上都要跟打卡机作斗争。
俞谅拖着宿醉的身子挪到工位，习惯性地往林不周的办公室里瞥了几眼。林不周这个时候当然必定会在睡觉，俞谅抬手打开电脑又瘫回桌子上。
因为前一天晚上在俞谅家的阳台上蹲了一宿，所以第二天林不周有点感冒，还伴着点咳嗽。
所以俞谅第二天刚踏进办公室，听到的就是林不周吸鼻涕的声音。
老板醒着？
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然后悄悄推开，就看到林不周裹着外套窝在不知道几手的老板椅上皱着眉，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老板，你不舒服吗？”俞谅见他没睡，就凑过去问他。
“还好……阿嚏！”
“……”
“你们做吸血鬼的，能吃感冒药吗？”俞谅问他，“不对，你们吸血鬼怎么还会感冒啊！？”
林不周抬抬眼皮子看着他，有气无力地开口。
“这种时候就不要搞种族歧视了，有早饭吗？”
俞谅不仅负责这个公司的设计运作，也承包了林不周的半个保姆活。
“有，鸭血粉丝汤。”
“我怎么没有闻到……”林不周说着，从外套里探出脑袋用力对着空气嗅了嗅。
“因为你感冒。”
“哦……”
俞谅叹着气把早饭摆在桌子面前，两个人基本上就是这样过一日三餐的。林不周这张桌子够大，吵着自己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硬拉着俞谅一起吃。
刚开始俞谅觉得天天和老板同桌吃饭非常不适，可后来才发现林不周根本就没有什么老板架子，抱着不加蒜的毛血旺拉着他画大饼，然后会一手握筷子，一手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个预备役副总这个公司是多有前景。
俞谅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不周这家公司，可他见过公司的公章和执照，完全是有能力的。
但不是完全有发工资的能力。
“老板……吸血鬼是不是都像你这么穷啊。”这是俞谅第二百零七次问林不周。
“不是，我以前也很有钱的。”
“多久以前。”
“通货膨胀以前。”
“……”俞谅觉得自己就不该多问这一句，不接话继续低头吃饭。
林不周看俞谅不说话，试探着开口。“我以前真的很有钱的，还有一个城堡……”
“……”
“很大的。”
“……”
“特别漂亮。”
“……”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的城堡能付我上个月的工资吗？”俞谅喝光最后一口汤，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慢悠悠地开口。
“现在还不能卖掉它。”
“好好工作，老板。”俞谅压根不信，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的城堡盖起来了，一切都好说。”
“这么现实吗？”林不周对着俞谅的背影撇撇嘴。
“给资本家打工，当然还是现实点好。”俞谅说着把门推开走了出去，只留林不周一个人。
林不周吸着鼻子抱着那碗鸭血粉丝汤叹气，要不是为了俞谅，他才不会学着吃素……
俞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
林不周对着汤碗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后的落地窗突然被猛敲了几下，他被吓得不轻。
窗外的是路易，他为数不多的同族好友。
“我说，你这大清早的对着一碗汤看什么呢，谈恋爱？”
“……”林不周对着窗外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然后拿起了自动窗帘的遥控器。
窗外的人见他要拉窗帘，一时有些急了。
“别啊，别拉别拉，一会就出太阳了。”路易见林不周还是没反应，才急忙说到重点。
“你不是让我查俞谅身边那小子吗，我查到了！”
林不周这才停手，打开窗户让人进来。
“大白天的你就敢这样，真不怕死。”
“那你就是见死不救。”路易说着，一屁股坐在林不周的椅子上，皱着眉看了看他面前的早餐。“大早上就吃素，真倒胃口。”
“说重点。”
“行，不跟你兜圈子了。那小子叫池翌，这一世他们父母两家关系不错，俩人也算是发小关系。
“这一世，你的意思是还有上一世？”
“这就是重点，这小子上一世不是人类。”路易脸色慢慢开始严肃起来，“你记得那个狼崽子吗？”
“记得，之前天天喜欢在我眼前乱晃。”
“池翌就是。”
“就是什、我操……”林不周慢慢反应过来路易在说什么。
“这小子上辈子不知道跟撒旦做了什么交易，反正把自己一身毛的血统给脱了，这辈子成了个普通人类。”
“有没有记忆我不知道，反正看样子，他下手可比你要早。”
和不老不死的吸血鬼不同，狼人要比他们更容易融入进人类社会，但相反的代价是，他们一样要进入轮回生死，天堂地狱。
狼人没有资格进入天堂，所以只能是做了交易，将自己的狼人血统活活剐干净之后，才得以变成人类。地狱没什么好心人，池翌能活着从那里进入轮回，想必肯定是收走了他前世全部的记忆。
路易看林不周不说话，才出声提醒他，“池翌现在是俞谅的发小，而你是俞谅发不出工资的贫困老板，你觉得你们俩谁更好点。”
林不周看着路易，表情非常认真。“你说的对。”
“所以能不能……”
“不能。”路易捂紧了自己的裤兜。“求求你了，我真的一分都没有了。”
“我得给员工发工资。”
“你这破公司就是个夫妻店，早一天把俞谅追到手，你就能少发一天工资。”路易咬着牙骂骂咧咧地把钱包掏出来拍在林不周的办公桌上。
后悔，现在就是认识林不周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