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尤莱亚费力的睁开眼睛,静静地蜷在两只大猫围出的圆圈里,勾了勾指尖,试图用意志力控制住自己身上的肌肉。
很显然,他失败了,酸痛的身体稍微一用力就抖个不停。
“呼——”,尤莱亚长出了一口气,定定神,拍了拍自己枕着的雪豹肚子。
“早上好”,雨果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打了个哈欠,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尤莱亚勉强翻了个身,放开雨果,半靠到了对面的扎克利身上,“你去把我桌子上的联络终端拿来。”
联络终端,雨果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起身抖了抖毛,有些警惕的看着尤莱亚,“你要呼叫谁?”
“……别那么紧张,发消息给诺尔,让他来一趟。”
收到消息的诺尔有些吃惊,他想不到尤莱亚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到场,赶到教堂后,他更吃惊了。
“呀”,诺尔有些失态的惊呼,“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低头看着半趴在床边的罪魁祸首,诺尔生生把后面的抱怨咽了回去。
“他没有受伤”,雨果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努力的狡辩道。
“我们很小心”,扎克利附和。
“……”,诺尔一阵无语,咬牙切实的说出了自己会说的唯一一句脏话——“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
可惜,没有任何用处,两只雪豹依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
“……出去”,尤莱亚躺在床上有些虚弱的说,“不然就再也别进这个房间了。”
也许是因为后半句的威胁,也许是因为让他们出去的人是尤莱亚——不管怎样,两只雪豹对视了一眼,推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厚重的门关上,空旷的房间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还好么”,诺尔担心的看着尤莱亚,有些迟疑的开口询问,“需不需要我叫莱昂纳尔来?”
“还不错”,尤莱亚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最起码比上次你见到我的时候要好得多。”
“……”,诺尔轻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附上了尤莱亚的眼睛,“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有我在呢,会没事的。”
一滴眼泪逃出手心,从眼角滑落,消失在了浓密的发丝中。
片刻过后,手下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舒缓,诺尔挪开手,轻轻的闭上眼睛,盎然的绿色从指间喷薄而出,升腾的雾气翻涌着包裹住这具疲惫不堪的躯壳。
“你留下来吧”,好像睡了一觉的尤莱亚睁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
“什么?”诺尔有些疑惑的反问。
“我让人给你收拾一个房间,你住下吧”,尤莱亚侧头看向诺尔。
“这不合规矩”,诺尔有些迟疑。
“没什么不和规矩的”,尤莱亚赤身裸体的起身穿好衣服,“我是这里的主人。”
尤莱亚半侧着身,晦暗的光线下诺尔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敏锐的精灵感觉到:在这位年轻的君主身上,有些事情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差人安顿好诺尔,尤莱亚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拿起终端,给莱昂纳尔发了个消息。
作为一个“君主”,尤莱亚认为自己不太合格。
他自认并无智慧,比不上在战场运筹帷幄的莱昂纳尔、比不上在机械领域开疆拓土的路、也比不上在医学上顺风顺水的裴吉;
他自认并无野心,比不上心思细腻果断八面玲珑为一族争取生存空间的诺尔、比不上从小在帝王权术熏陶下长大的雨果和扎克利、更比不上伏低做小多年一朝大权在握的雷哲。
如果说,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温柔、善良、容易心软;
相应的,作为一国的君主,他摇摆、懦弱、优柔寡断。
尤莱亚算不上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是傻子。
措手不及的分化、莫名其妙的红瞳异族、不请自来的精灵、突然收到的两只雪豹……短短两个月,连续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逼迫着尤莱亚不得不去思考那些他不太擅长的领域。
莱昂纳尔推门进来的时候,尤莱亚正撑在桌面上漫不经心的玩弄着一根钢笔,几乎是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莱昂纳尔有些留恋的关上门——好像把自己活着的念想一起关在了门外似的。
“坐”,尤莱亚撩了一下眼皮,用手里的笔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位置。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黑色的笔在指尖上下翻动。
“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尤莱亚用食指将笔竖立起来,开口打破了无言的沉默。
莱昂纳尔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所以,筹码是我,对么?”尤莱亚抬头,眼睛里透出化不开的哀伤。
沉得压手的笔从指间滑落,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莱昂纳尔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蜷曲的手指用力地抠在桌边上。
微长的指甲发白、弯折、从尖端劈开,寸寸断裂,鲜血沿着桌面的抓痕渗入,蜿蜿蜒蜒的汇集在一起,从边沿滴落。
“对不起……”,莱昂纳尔声音干涩,“是我无能……”
尤莱亚靠向前去,越过那张将二人隔开的桌子,轻轻摩挲着莱昂纳尔的指缝,用柔软的手掌揉捏着他因为常年操作机甲而长出的硬茧,眼神空洞得好像要将他整个人吸进去。
“……这是我的责任么?”
“或者,这是神的旨意么?”
“是不是……我就应该这么做?”
“你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你知不知道,莱昂纳尔,我也喜欢你啊……”
“第一次见面,你说,我可以叫你哥哥。”
“……”
“哥哥,我脏么?”
泪水好像碎掉的宝石,从莱昂纳尔干涸的、灰色的眸子里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