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幸的是,位于福尔图娜东侧的山脉正在遭受毁灭性打击。
过于细碎的石块与破碎的冰晶随处可见,山体上布满了撞击抡砸造成的深坑与还未消散寒意的冰霜。
两个怪物还不肯罢休。
天上的云压了下来,凛冬在山顶制造了冬季。
他操控无处不在的水汽将阿辻翠封在了冰里,对方挣脱了小腿以上的部分,可冻住双脚的冰却与地面相连——视野内所有能踏足的地方都成了冰,一旦触碰就会被冻住双脚。
阿辻翠用缠绕着链条的拳头不停打碎禁锢住行动的冰,它冻的太快,刚砸完又会立即再次冻结。
趁她被抑制在原地,凌厉如刀的寒风掺杂密集的六刃霜花倏忽倾来,每刃都能令鲜血四溅,恰如一片片银白色的倒刺鳞甲。
然这致命杀机在阿辻翠眼中却仅是漂亮不中用的玩意儿。
恶龙的周围并没有雪,一片也无。
除下方位,她在另五面制造出了个重力圈作为防御,所有靠近重力圈的物体或攻击都会被施加极大的反向力自行弹开。如若面对的不是凛冬她恐怕能够更加游刃有余,至少重力压制的力度还能加强。
冰刃越来越利,风雪势如狮虎朝阿辻翠发出穿云裂石般的咆哮。
可手里的锁链比冰还冷,眼中的战意比雪还盛。
她不打算往后退。
如黑龙尾般的链条从阿辻翠手腕上灵活地散开,扎进地面。在一阵冰晶破裂与穿透石块的游走声后,双腕上的锁链几乎尽数埋了进去。
失去了这层保护,她砸冰的双手开始不停流淌鲜血。
可阿辻翠不管不顾,甚至没有多看伤口一眼,只是用握住锁链一端的拳头触碰地面。凛冬的冰迅速将她握着锁链的拳冻结,如此一来,血与伤口也被干脆地凝固。
在冰往上漫延冻住她胳膊之前,阿辻翠使劲将手臂拔起,连带扯断了下面的一小截地面。
只听几声巨大的碎裂闷响,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每截裸露在山体外的锁链都紧紧绷直,它们轻微震动,正发出令人牙酸的收拢声。
——就是此时,阿辻翠猛然举起手臂。
伴随着凛凛呼啸的风,属于山脉顶端的一部分巨型山体被赫然腾空挖起。没了地底渗透的冰层,阿辻翠很快使用蛮力将双脚拽了下来。
她没有犹豫地抬高双臂,将脚下的大块头抡过头顶,朝底下直直砸去。笼罩地面的阴影越来越大,当山体接触到山体时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爆裂与令人战栗的恐怖轰鸣。
撞击的石块开始陆续解体,阿辻翠将嵌在其中的锁链收回。
四周还在刮着好似无尽的风雪,可一直纠缠在地面的冰终于停止了范围的扩大。
阿辻翠站在锁链上腾在空中,她看见在山石堆叠的那处钻出了一块冰。
它在片刻后裂开,凛冬有些疲倦地从中走了出来,他朝上面挥了挥手,“不打了不打了,差不多行了,动什么真格。”
闻言阿辻翠也停手,从上空跳下来,“是你先动的真格,你把这儿变成了冬天。”
科尔登:“有你夸张?我不过是暂时改变一下天气,而你可是直接把这座山的顶给削平了。”
阿辻翠:“我不过是挖走了一部分,它的顶还在。”
科尔登露出了讥讽的表情,“好吧,你是挖走了一半,然后又用它把剩下的一半顶砸平了。”
阿辻翠面无表情,“……”
“不过你又比上次见面时厉害了很多。”科尔登笑了笑,“我都要打不过你了,小恶龙。”
“我可能是变强了,但无疑,你比之前弱了,凛冬。”阿辻翠认真道:“你迟疑了,错过了动手的最佳时机。但以前的你根本不会犹豫,我有怀疑你是不是受了伤,可似乎也不是这个原因。”
“啊,被你发现了。”科尔登有些无奈地歪头,“确实不是受伤的原因,只是……我安逸了太久。”
曾经的传说级冒险者凛冬终有了稳定的那天,他再不能像以往一样随心所欲,到处冒险了。
如果挚友在这儿一定会说他成长了,可他却难免有些遗憾。
“不说这个了小恶龙。我还想问问你我的挚友去了哪儿,我们一别六年,在这期间她只给我寄了一封信,是丢下你一人去哪儿冒险了吗?”他的眼神中透出些许对过往的怀念。
阿辻翠缄默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老师与我在黑月荒漠分别,她没告诉我要去哪儿,只说要办一件过期不候的事。临走前让我最好去一趟福尔图那参加庆典,以及告诉我,我已经真正成为了‘恶龙’。之后我就再没有她半点消息了。”
“啊真羡慕恶龙那家伙啊,搞不好都走出奥格去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冒险了!”科尔登懒散地伸了个懒腰,“那你呢,过得怎么样?不要太吝啬了,和你的老朋友说说吧。”
阿辻翠:“就这样,我还能过成什么样。”
“啧啧,太
不坦率了。”科尔登并不相信,“你和我不同,我有属于塔丽萨的姓氏与保护它的责任。可你这独来独往又心无旁骛的家伙怎么会同意与福尔图那合作呢,别找借口糊弄,我非得知道不可。”
听到这儿,阿辻翠只能露出了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因为有个oga热爱着福尔图那。”
“!”科尔登一愣。
“哈,这倒令我意外,我还以为你打算孑然一身,在无尽的旅途中孤独终老呢。”
“我也这么以为……或许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阿辻翠无奈,“好像无论如何都会全心全意,以前也好现在也好,真的,我对付不来这样的人。”
科尔登呼了口气,一下坐到了狼藉的冰面上,“啊坏了,听上去就完全不是你擅长对付的类型啊。”
周围的山体一片狼藉,但聚压的云好歹散了,天又恢复成了午后的湛蓝。
科尔登感慨万分地坐在废墟上遥望远方,阿辻翠则在一边甩着锁链玩,直将地上的碎石捣的更碎。前者被清脆地碎裂声弄得心烦意乱,觉得此刻自己心中的意境也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喂小恶龙。”他唤了声,“你可千万别真的与全世界为敌了。”
“唔。”对方含糊地应着。
科尔登:“那时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时过境迁,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样,你的想法有转变吗?”
“谁又知道呢,再说了。”她说。
“啊,随你便吧。说起来恶龙之前还在我这儿暂存了个盒子,是给你的。”科尔登从腰间的挎袋中拿出了个匣子,“因为你行踪不动,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与你遇上,所以一直揣在身上。怎么样,能得到什么奖励吗。”
阿辻翠终于又笑了声,“嗯,很不错。所以现在特赦给你权利选择,继续打,或者下山回城。你选吧,凛冬。”
“……你到底还想削几个山顶,别折腾山脉也别想着折腾我了,小恶龙。”科尔登摆摆手,“回去啦,不回去怎么行呢,有些人可快要急死了。”
【5】
今夜福尔图那城主的宅邸灯火辉煌,城中的高级别官员与来访的使者队伍都受邀参加了酒宴,宴会中少不了觥筹交错间的讳莫如深,少不了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
和所有波谲云诡的宴会一样,大人物们劳心劳力地打着心理战律法战,在分割利益的政向协议上互不相让。
不大不小的那些人也很受累,有些拐弯抹角的伺机试探,有些开始活络心思蠢蠢欲动。相对太平的是小人物,他们有的聪明,有的无知,前者知道自己不该掺和,后者认为自己就该享受美酒佳肴。
当然,还有一类是既没有资格收到邀请,却也得跟着受累的可怜虫。他们的晚餐是不怎么好吃的三明治,一整天也没喝上几口水。
守城或是巡逻的骑士兵好歹还能明目张胆地轮换休息,可混入阴影的暗岗并没有明确的换班界线。
别引人注目,别忘记警惕周围,别放过风吹草动,也别那么快下班。
赫尔德压低帽檐装作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时而吊儿郎当地游逛,时而站在路边抽着烟卷。
趁着夜色降临,会有行色匆匆收拾回家的人,会有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也会有没眼色的过来询问价钱的家伙。
呵,最后那类当然是被安静地拖入无人巷子里暴力执法。
真放心不下,也不知道阿辻翠那边怎么样,怎么就掺和进福尔图那的事儿了?真去和凛冬打架了?受没受伤?回来之后肯定饿了,晚饭又是吃的什么……
赫尔德嘴里叼着烟,心里想着他家的龙。
他独自走到了不受人关注的街尾,那里本就偏僻,大晚上更是看不见半个人影。
“喂,跟了一路了,不打算在这儿现身吗?妨碍公务的家伙。”他背靠墙,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
“警惕心挺强的嘛。”穿着深蓝色斗篷的男人从隐蔽处走了出来,“你叫赫尔德对吧,我应该没找错人。”
赫尔德夹着烟的手抖了抖,他没想到会是凛冬。
说来奇怪,他好像非常轻易就接受了阿辻翠的恶龙身份,面对她依旧坦然自若。可现在当又一个传说级别的冒险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很难不感到受宠若惊。
“对,我就是赫尔德,请问凛冬阁下找我有什么事。”他收敛起表面的警惕,态度也跟着尊敬了几分。
“你一眼认出了我,看来今天下午你也在人群里……别紧张,我是小恶龙的朋友,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科尔登眨了眨眼,“先问你个小问题,你对今天与骑士对峙,又说出那样一番话的小恶龙是怎么想的?”
赫尔德奇怪地扭头看他,“我的感想?”
科尔登:“对。”
“还能有什么感想。”没有犹豫,赫尔德已经扬起嘴角,金色的眼眸也跟着闪闪发亮,“威风凛凛,帅气得要命,真不愧是我的alpha。你说,除此之外我还能想到什么?”
“……”凛冬
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难道您不赞同吗?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