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人多且杂,江致又不是个爱听戏的,寻常不去。他问了门房,知道齐月明的那场戏还未开始,再过两个小时才结束。
江致想了想,还是没有去看。戏院旁有家茶舍。他便在二楼临街的位置落座了。
喧闹声盖过原本的叫卖声。迎着窗,江致看到街上游行的学生。警察围着他们,拿着竹竿驱赶。
江城比其他地方稍好些,江肖远并不叫人逮捕这些学生,更不能用枪。他巴不得事情闹得再大些,归根究底,这不是他的麻烦。
江城游行的学生不多,知道这点,也不怕警察,往往是挺着要向前进,但也不会来躲警察的竿,造成青都那样的血案。
江致看了会儿,觉得没趣。他是只管自己的,头顶上是皇帝还是总统,与他没什么干系,更何况不管怎么样,江肖远都还能替他挡个几年。国内局势不稳,哪天连江肖远都栽了,他就带着翟仄离开这里。
伙计给他沏茶,江致倚着窗子,问他可知道什么关于齐月明齐老板的事,又给了些赏钱。伙计将钱往怀里一塞,知无不言地说了起来。
江致在报上是见过齐月明的名字的。那是齐月明的订婚消息,占了小小的一个框。
齐月明方唱了俩月,却已是江城第一红角。他背后定然是有人捧着的,江致不在乎——江城地界,再大也大不过他。
伙计声音顿挫,说起传言像是说书,他说齐月明本是八旗子弟,新朝成立后,与其他旗人一般,改了姓,过得落魄,来江城下了海,唱戏。以前多少算个少爷。
“齐老板唱功如何?”
“那是相当不错,”伙计眯着眼,“不必那些练家子差。”他晃了晃脑袋,“不瞒您说,我时常也站在墙边听。”
“不错。”江致点了点头,不知在夸谁。他又给了伙计些钱,吩咐他拿些有趣的报纸刊物上来,再去定几个花篮送到隔壁戏院,不用说是谁送的。他出手阔绰,伙计喜出望外,给他拿过来一堆新刊,时事夹着小说,还有些话本。
《众生相》是江致近来喜欢的新刊,才办了三月,登的多是哀情小说,也有一些译文,最近用白话文新译《茶花女》,恰可以与旧译《巴黎茶花女遗事》比对。
头一篇文章讲的是艳鬼索命,说那崔鸢儿上辈子为奸人所害,化作厉鬼,难渡忘川,于是偷回人间,变作美貌舞女,与那仇人转世相亲,又悄悄与仇人妻子做好友;本想让仇人家破人亡,却又留恋红尘,最终占了仇人的皮囊,做富家少爷。崔鸢儿做了男子,爱红颜,也爱蓝颜,最终死在被她所强迫的戏子手中。故事烂俗,但文笔不俗。
江致看到文尾,却见下面标了讣告,这作者原是学生,游行时投了湖。
江致皱了皱眉,挑着其他报纸看了。待到手表的分针转了两圈,他才往戏院里走。门房见了他,很是恭敬地将他领进去,问他是否要去后台看齐老板。
江致问:“这是你们齐老板的吩咐?”
“是班主的吩咐——齐老板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您请,您请。”
江致进了后台,直接去找了齐月明。
齐月明还在卸妆,江致对门房颔首,叫他先回去了。
他定的花篮应该是送到了,不过也有旁人的。桌上,椅子上都摆了花篮。江致挑了一支花,握在手中,站在齐月明的背后,从镜子里看到他的面容——半边妆容犹在,似掩面罗刹。
江致想,好似那索命艳鬼。他笑了一下。齐月明看着镜子,发现自己背后有个人影,回了头,发觉是个清俊的公子爷。
齐月明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
“江公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马上……”
江致打断他的话,“是我来早了,齐老板慢慢来。”
他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年轻又温和;又要将那支淡色的花别在齐月明的发间,比划了一下,发现不太衬,干脆将花别再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齐老板不要怪我夺人所爱。”
齐月明摇了摇,坐下来。他一手捏着打湿了的脸巾,“我还以为江公子不会来。”
“我为什么不来,难道齐老板心怀不轨?”
齐月明抹掉妆容,擦干净了,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他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江致。这动作显得他有些稚气。
“我以为江公子不会理会我这样的人,”他想了想,说,“我请江公子去万国吃饭,好么?”
待齐月明收拾妥当,他们一起坐车去万国酒店。
齐月明生得好看,仪态优雅,不见一丝女气。他从小被养的很好,落魄了好几年,也没变掉这些。
江致挑开帘子,看了眼街上的景色,又转过头来看他。
“齐老板喜欢唱戏?”
“喜欢。”
齐月明下海唱戏,一是喜欢,二是缺钱。他做不好其他活计,家里全靠妹妹做些绣活。时间一久,齐月明也知道羞人,又被人怂恿着,半是担忧半是欢喜地唱起了戏。父亲因此
要跟他断绝关系,他只能把钱寄给妹妹,难免惴惴不安。
他生得好看,头一次登台就收到了大人物的青睐。江城商会的会长江荣喜欢他,花钱捧他,带他去各大场所。齐月明不知人心险恶,只以为自己的戏唱得好,所以有人捧,傻乎乎地踩进陷阱中。
昨日江荣对他动手,他推了人,慌不择路地跑出包厢,撞到正在走廊上的江致身上,江致也就顺手帮了他这个忙。
江荣是个草包,没什么能力,能够在江城站住脚跟,全赖他是江肖远血缘淡薄的远房亲戚。江致心情好时唤他一声“荣叔”,已经是折煞了他;如果对他说“滚”,江荣也是不敢不应的。
齐月明进的是江荣的包厢,不然他也订不到这般好的位置。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江致不喜欢下人在跟前,不坐江致的对面,要坐他的身边,主动说要为他布菜。
江致点了菜,两个人聊些其他事。江致说话风趣,看上去脾气很好。齐月明很快松懈下来,只是还有一点紧张。
他倒了酒,要敬江致,“多谢江公子昨日解围。”说着,就要将酒喝下去了。
江致拦住他,问:“我还以为齐老板的嗓子喝不得酒?”
齐月明捏着杯子,一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七窍玲珑之人,想来半天,才悻悻问道:“可以不喝吗?”
“那就不喝。”
齐月明给自己倒了杯茶,以茶代酒,又要去敬江致。
江致这回喝了。他摩挲着酒盏,说:“齐老板不是单纯地想要道谢吧?”
齐月明点点头。他不是个有大主见的,是听了戏院里的班主和江荣的劝,才来了这里的。
小妹来信说家中日子好了不少,阿玛还不知这钱是怎么来的,还以为是小妹赚的。齐月明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唱戏的,唱戏风光,旁人的闲言碎语,他是不在乎的。
犹豫着,他还是约了江致见面。
“我……江公子,”他慢慢地说,“你看我这么样?”
江致没想到自己昨晚荒唐的想法成了真。他眨了眨眼,手背覆在齐月明的手上。
“齐老板想好了?我不喜欢逼良为娼。”
齐月明的脸色有些灰白,转而期待地看江致,“左右都是要跟了人的,江公子能对我好些吗?”
江致吃了两口菜,才说:“齐老板,给我看些诚意。”
齐月明怔愣地看着他。江致起了逗弄的心思,偏要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于是指了指自己的大腿。
齐月明穿着长袍马褂,这是他较为正式的一套衣服,暗色布料上还绣着云纹。他扭捏地坐上江致的大腿,半天说不出话来。
地毯很厚,如果趴在上面,应当不冷也不痛;桌子就不一定了,上面还有那么多的菜……齐月明搂着江致的肩,一下子想起昨日的事,不由有些恐惧。不过江致比江荣年轻许多,又很英俊。他心里也好受一些。
走到这一步,他也没了顾忌,不甚熟练地靠在江致的肩膀上,偏过头,对他微微一笑,媚态横生。他是唱旦,当自己在台上,举手投足间就有了风情。
江致捏捏他的耳朵,发现齐月明的耳垂上有一颗小痣,他想起自己昨日床上说的浑话。
“我不懂戏,但是知道齐老板是好看的很。”
齐月明并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做。江致看出他的无措,喂他吃了几口糕点,才搁下筷子,去解他的衣服,隔着一层里衣摸索,碰到了他的臀,手又按着他背后的凹陷向上。
江致的手有些冰,碰过地方,却像是着了火。
齐月明的耳朵顿时红了。
江致抱着他,低下头吻他的胸膛。他喜欢玩弄人的乳尖,此时也是。
他非常认真地看着齐月明的乳尖在空气中颤巍巍地挺立起来,忽然开了个玩笑,“齐老板,需要关灯吗?”
齐月明的耳垂像是滴血。
“不……不用。”
江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昨晚你在这里,叫人碰了吗?”
“没有……”
见他神色不对,江致赶忙解释道:“我不是嫌你,只是想起江荣那张脸,觉得这地方不太舒服。”
他拍了拍江致柔软的臀肉,又捏了一把,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换个地,我在琉湖停了个画舫,我们去那上面。”
齐江月乖顺地点了点头。他忽然凑过来,唇在江致的唇边点了一下,才从他身上下去,背对着他理起了自己凌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