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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虽说殷晋尧借着这场疫病成功绊住了墨无痕,腾出时间处理宫里跟勾野来犯的事务,但墨无痕存心要多关注关心殷晋尧,再忙也抽出时间回来跟他一起吃完饭说几句话,久而久之,殷晋尧的异状还是被墨无痕捕捉到。
殷十基本都是飞鸽传书过来的。
朝堂上大小事务急需殷晋尧处理的太多太多,即便殷晋尧放权,殷十也不敢擅作主张,以至于殷晋尧一天最少能接到三次飞鸽传书。
信鸽都是直接落到他们住的小木屋窗前的,都不用殷晋尧召唤,自发停在窗沿上,低弱地发出咕鸣。
墨无痕起初见到时只以为殷晋尧是在抓着一只白鸽玩,可这只白鸽一天三趟的过来,怎么想怎么奇怪。
殷晋尧什么时候这么招动物喜欢了。
当然,最让墨无痕起疑的不是白鸽一日三餐定点出现,而是每次殷晋尧抱着白鸽时总会下意识遮挡什么,脸上小心且心虚的神色落在他眼里,疑惑在心里。
这家伙绝对在瞒着他什么。
瞒着他什么?
墨无痕不敢深想,一深想他的四肢就忍不住地僵冷。
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然后像个犯病的病人,病态地审视着殷晋尧的一举一动。
既害怕,又控制不住地去探究。
【无痕,你为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知深浅,不顾后果,太过冲动,你理应在轩内多磨练磨练心性才是。】
在前往京都城前,在离开墨吟轩前,师父曾特意找他秉烛夜谈了一番。
毕竟从小就在师父身边,他太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他唯恐心性不稳的他会出事。
可当时刚愎自用的他根本不懂师父的良苦用心,一头扎进不属于他的名利争夺场中,痛失一切。
他明明已经撞过一次南墙,已经失去过他能失去的一切,他为什么就是学不到教训,装聋作哑不好吗?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觉察到,不好吗?
墨无痕一遍遍的自问,一次次逼自己不听不看不想,却还是没控制住想要探究的心,想要知道真相的眼。
终于,他还是看到了。
什么白鸽,什么无意飞进来的鸽子,那分明、分明就是殷晋尧饲养的宫廷信鸽。
【阿尧,你这鸽子养的不错啊,不管你在哪都能寻得到,还能飞的回去,怎么养的,教教我呗。】
【无痕,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墨吟轩作为江湖第一情报机构居然不会养信鸽?】
【不会养信鸽怎么了,墨吟轩来往情报又不是靠鸽子,多靠不住。】万一中途被人猎了吃了,重要情报落入他人之手,墨吟轩还有什么脸面接活儿。
犹记得当初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殷晋尧可是事无巨细的向他展示了遍他的鸽子。
他专门饲养培育的信鸽身上都有专属于他的标记,在鸽子的爪子上会有独特的红色圆点,乍一看看不出名堂,只有仔细瞧着才会发现那点红点是独特的凸起,是颗朱砂痣般的存在。
他还记得殷晋尧特地跟他提过这颗红点的独特之处,以防认错。
毕竟传消息给他的不止是他培养的暗卫,他需要第一时间分清事务轻重缓急。
暗卫传来的一般都是急于他去处理的。
而现在,那些白鸽,正是暗卫营传来的,他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
霎时间,墨无痕捧着那只白鸽的手僵了,说不清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冷得他连眨眼都泛着针扎般的疼,冰寒刺骨。
【无痕,看着我,这种时候,你该看着我,看看进入你身体的第一个人是谁。】
【无痕,叫出来,何必忍得这么辛苦,违逆本宫,你知道会痛的。】
【墨无痕,你在叫谁,你在想着谁?!你睁眼看清楚了,在你身上,插在你这副淫荡身子里的人,是我,是我殷晋尧,不是姬清曦!】
【无痕,别怕,很快就过去了,很快,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完完全全只是我一个人的东西。】
腰间那块标记忽然发起剧烈的灼烫,墨无痕吃痛地捂着侧腹,面上血色因为过去种种恍然浮现而退得一干二净。
耻辱。
即便他尽可能地不去看不去碰,那三个深入骨髓仿佛刻在他骨骸之上的印记还是让他感受到深深的耻辱和不堪。
他就跟手里的这只白鸽一样,被打上殷晋尧所属物的标记,像个物件……
【墨无痕,看清楚了,看清楚你现在是谁的东西!】
殷晋尧轻蔑又不屑的面容犹在眼前,那句“东西”更是如千万根银针在延绵不绝地刺痛着他的心口。
他怎么就忘了,他怎么就给忘了,他在殷晋尧眼里,就是个物件……
“无痕……”
殷晋尧从外间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僵站在窗前的墨无痕,看到他手里安安静静伏着的信鸽,看着他微低的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后颈,毫不设防,就像当初一样,完完全全、安心地将
自己的背后交付于他那般毫无防备……
心不知怎么的跳的加快了几分。
但殷晋尧知道,不是因为害怕被发现,不是因为可能被拆穿,他只是怀念,欣喜,得意,他的无痕,终究还是回来了。
墨无痕听到殷晋尧的声音莫名就是一阵发冷,心脏、腰腹时刻传来的刺痛逼得他连呼吸都充斥着胀痛。
他控制不住地想抓紧点什么,仿佛手里抓握着点东西能给予他去面对殷晋尧的勇气。
可是没有,除了手上安安静静趴伏着的信鸽,他根本没有任何能支撑他的东西。
吃力地呼吸了一口气,墨无痕还是徐徐转过了身,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看到那张曾让他又信任又痛恨的面容,墨无痕只觉胸腔、喉头堆满了细密的酸楚和刺痛。
眼睛不由发酸发涩,额头更是渗出细密的汗水,无端的寒意和涌动的羞耻热意交替着胀满身躯,令得墨无痕连张嘴的动作都做的无比艰涩。
“殷、晋、尧……”
多余的话墨无痕说不出,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抬起那只肥美的白鸽,湿滑的汗湿的手心即便托举着一只鸽子也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惶恐与紧张。
还有,隐晦的一丝希冀。
至于希望什么,他不敢说,也不敢想。
太矛盾,太复杂,混乱的脑海根本容不得他想什么,他只想看着殷晋尧,盯着他,紧紧盯着他,盯着他可能出现的任何纰漏。
可殷晋尧显然没那么容易被他看出什么,那只鸽子哪怕摆在他面前,他的眼神也是毫无波动,脸上更是挂着滴水不漏的傻气,乐呵呵的笑加上恰到好处的心虚,让他显得更加憨傻无害。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支支吾吾:“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单纯看这只鸽子好玩,还老是往他这边飞,他才把这只鸽子留下来的,他有想过放生的,他发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鸽子走了又回来,走了又回来……
二根说这估计是这只鸽子讹上他了,想要他养着它,所以——
殷晋尧编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这种幼稚且无理的行径,也只有他这傻子做得出来。
“……我知道,我不该留下这只鸽子的,二根说它脚上绑着东西,可能是信鸽,我不能占为己有的,可是,它不走。”
殷晋尧狡猾地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信鸽身上。
这个说法也让墨无痕挑不出一丝纰漏。
这信鸽本就是殷晋尧养的,它来找自己的主人,找到自己的主人,怎么可能走。
“我只是觉得无聊,所以才跟它玩的,不是故意把它藏起来的。”
如今疫病源头大致圈定到飞禽类身上,村里人目前对禽类是深恶痛绝,前不久村里还搞了波大规模的杀鸡活动,村里养的鸡鸭基本全部被杀了个干净,烧了个精光。
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若是被人发现殷晋尧这边还藏了只外来的信鸽,指不定要被揪出来献祭一波,二根让他藏着也是为了他好。
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墨无痕,至于是真的被殷晋尧说服还是被他自己说服,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扪心自问,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若是相信了,为什么即便到了夜里他也在观察着殷晋尧。
可若是没信,他为什么还能安心地跟他同吃同睡。
殷晋尧,你现在到底是谁,别再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