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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与小明星 11
经纪人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小明星漂亮稀罕的脸立竿见影地高高肿起，心里的气不但没消，倒是越烧越旺繁华茂盛，恨不得将一贯的风度节制都烧尽了，破口大骂个痛快。
他举起手又想再打一下，到半路硬是停住了，并不是对面的小明星表情有多惨，而是他自己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幕。
他入行第五年，终于从助理转正，可以独立带人了，他带的第一个是位秀气的小男生，出道两年不够，有一定的名气，看上去很乖很邻家弟弟的那种，其实私底下主见和脾气可大了。先是瞧不起他是个新人，各种不听安排自作主张，后来经纪人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一门心思不辞劳苦地为人各种铺路争取，手里排着的项目可以轮到明年，然而即便这样，那位小男生还是和他解了约，理由是对家公司的经纪人更有实力，回报也更丰厚。
当时自己说什么来着，说“你到底有没有心？”，然而对方却用超乎年龄的成熟冷漠来讥笑他，“心？大家出来工作，不就图个互利互惠？我现在是黄金时期，凭什么跟你一个新人耗？”
是啊，凭什么。
你一个小工作室，脚跟都没站稳，什么都得靠自己出面去谈，小明星已经有红的苗头了，自己有什么实力让他更上一层楼？还每天都有乱七八糟的新要求，不是让他学习演戏就是提高艺术素养，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多签一个人？也怪不得人家心里没底……
平日越是理智的人，钻起牛角尖来就越是偏激。
眼下的经纪人也如此，他的怒气戛然而止，定定地看了小明星一阵，居然自顾自地低笑了起来，他后退了几步，摇摇晃晃地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有舒展，只是例行公事般咧开嘴，发出干涩而断续的笑声。
小明星被他这副明显不正常的态度给吓了一大跳，他扑通一声跪在了人面前，刚才那破罐破摔的拽劲儿全飞了，试探着伸出手去想要把人抱住，却在按到人手臂的时候并更大力气地反弹回来，头一次被档开的身体接触让他更是悔不当初，只是眼下他又不知道如何补救，只能斟酌着软声道歉：
“健哥，我，我错了，你不要这样，你别难过啊……”
经纪人的回应简单而直接，“滚……”
这仿佛是从心肺里挤出的一句，连他自己都几乎尝到里头的血渣子味，喉头烫得像火烧，他有好多晦气的、发泄的话在不断翻滚，就差那么一点，便子弹一样发射出来，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样于事无补，只会显得自己更没风度、将境况弄得更糟。
“健哥，你，你打我吧，你打我好不好？是我错了，你要生气就打我吧？啊？”
小明星硬是抢过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往自己脸上扇去。皮肉相撞的声响让经纪人稍稍回了神，他抬起发红的眼睛，神经质地盯了人一阵，直勾勾地看着这滑稽的自扇耳光的场面，一时没有说话。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是自己没能力不适合这一行？还是他的做法根本就是错的，他不该和自己带的新人发生亲密关系，也不应该和他太过亲近，近到仿佛是兄弟一般，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他的威信、他的气势荡然无存，随随便便一个笑容就软化了，根本无法管束……
“健哥，你说话，你说句话啊！”
小明星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慌得声音都发颤了，连道歉和自打耳光都不起效了，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退回到几分钟前将那些伤人的话一一收回——他无所谓了，真的，健哥要签新人也好，健哥和那个导演有暧昧也好，至少，至少他们还是每天能在一起，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同入眠，还有谁比得上他们亲近？他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让健哥习惯他，依赖他，喜欢他。
这份卑微的退让曾经让他十分唾弃，然而当他看到经纪人死灰般的失望模样时，他霎时就心软了，骄傲委屈连同着醋意一起剥落，他的心赤裸裸的，只余下一片自己尚未意识到的浓浓的爱。
小明星一直没跟经纪人说过，他其实早就认识他了。
在他还孤零零地参与选秀节目的时候，早就因为没背景却长着副天仙脸而被或多或少地排斥过，不是带来的东西不见了，就是化妆师总是怠慢，最恶劣的一次是分配到的戏服被弄破了，在他正是见过排斥但没见过这么排斥的十分震惊的关口，也带了两个训练营的新人过来参与活动的经纪人突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他出声跟助导谈，让他们再给换一套衣服，又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安慰小明星，说年轻人要稳住，也许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却足够小明星把这个人记住。
他留意到经纪人和他带的人相处的细节，呵护备至之余给予充分的尊重，他承认自己是心动了，也许是因为这份来自非利益关系的温暖，也许还有更多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也许最终只是他喜欢这个人。
眉目清秀温和，虽然做事果断，却始终是商量的语气，不会盛气凌人，也不会发号施令。
后来意外地梦想成真的时候，虽然脸
上波澜不惊，其实小明星都紧张得手心冒汗了——他想，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被公司抛弃？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不能像他的老东家那样没良心。
可是现在的自己又做了什么？他对得起健哥这半年多以来的用心吗？
“我……”
他刚一开口，经纪人就抬起了手，做了个停止的姿势。
他看着人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在他红肿的脸上转了转，随后哑着声音让他起来。小明星自然是摇头，经纪人就无奈地笑着，小声说了句“你果然是不听我话”，吓得他一下又绷紧了，抓住人两手臂用力摇了摇，急躁地辩解，“不是的，健哥我不是，我只是怕你生气！”
“行了，你起来吧。”
经纪人揉了揉眉心，仿佛很累的样子，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吐字也很缓慢，但是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你先起来，我们一起想个办法给外面的人解释。”
他这副脸颊发肿的状态自然没法继续拍摄，但两人关在门里发生了什么总是惹人说道，特别是刚才还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巨大声响，估计外头都传疯了，说他们在吵架吧。
“不用解释，就说我……”小明星瞥了他一眼，试探地道：“就说我惹你生气了，被教训了……”
经纪人笑着叹了口气，他撸了撸自己的头发，咬着唇想了一阵，迅速摸出手机来，打给了自家助理。
听他有条不紊地在吩咐着事情，一个电话打完了又接着打另一个，小明星站起来靠在一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约莫五分钟，经纪人已经安排好了，他回过身来看小明星，皱眉地盯着他发肿的左脸，脸上的神色更多是审视，小明星动了动唇，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休息室的门敲响了，导演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阿健，我可以进来了吗？”
“哦，稍等。”
经纪人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和围巾给小明星，小声快速地吩咐道，“你穿上，围巾包好，遮住脸，背对着我们坐，低头，我就说因为你刚收到一个悲伤的消息，所以情绪不稳，今天无法继续拍摄了，我知道这样撒谎不好，但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借口了，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先说句对不起了。”
“健哥你不要这么说，我……”
“行了，赶紧，头低下，别被人发现你脸肿了。”
经纪人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赶紧伪装，等人做好了全套以后，他才理了理衣服，走到门边和导演交代。
当然，他没给人进来，道歉也是一句话里含了三四个，他虽然嗓子有点哑，但解释得十分情真意切，加上他一贯在这位导演的心目中是个爱岗敬业的好青年，虽然觉得事有凑巧，最终还是答应了，经纪人连声说了谢谢，又补充道延期拍摄的费用会有他们来支付，客户爸爸那边也由他来解释，保证明天就可以再拍，不耽误进度云云，总算把事情给圆了下来。
小明星一直默默地听着他做这些事，心里的愧疚和后悔早就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他淹没。
很快两个助理就过来了，左右防护地将他从后门带走，他们上了车就马上出发，小明星刚张口要问，其中一个小助理就叹着气解释道，“健哥不跟我们一车，他还得跟客户爸爸赔罪呢。喏，这是冰袋，快敷上吧。”
另一位助理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男生，戴眼镜的，身材微胖，平时主要负责他的日常饮食，此时也赶紧接嘴，“是啊，敷上吧，不然明天都不能消肿，又得挨说了。ven你饿不饿？我买了三文鱼沙拉和无糖酸奶，你可以吃一点。”
小明星得天独厚，基本上是不用戒口的，只不过最近他拍的网剧要求身形纤瘦，他也只能少吃多运动来营造这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了。
“不用了。”
他靠回了后座上，垂着头摸出手机来给经纪人发消息。
一句简单的话删来删去，他想道歉，又觉得语言苍白无力，他想问经纪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好烦好没用，又怕知道答案，最终只能发了一句寻常不过的“你今晚会不会过来”，没想到那边很快就回了。
“来，我要和你谈谈。”
这前半句让他欣喜，而后半句却让他忐忑。不过自己种的因，就算是苦果也只能受了，小明星叹了口气，掀开冰袋丢到一边，幼稚地想要是自己显得惨一些，会不会为今晚多搏点同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