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把自己的孩子当一回事,一声不吭就走人了事;有人却不介意接手养着别人的孩子,到底是真乐意,还是假乐意,老太太自认还没有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
用膳的时候,刘三婆子一腔的愁肠还能憋得住嘴。
待到用完晚膳,小平安屁颠颠地跟着几个堂哥一起去玩耍,老太太就找了这么一个恰好的时机,把重要大事和自家的糟老头说了一遍。
三儿子悄悄和离一事,刘老三和老婆子的反应都是如出一辙,老头子闻言以后,骤然是浑身一震地问道:“这事是真是假?”
刘三婆子气急反笑:“这样糟心的事情,骗你有什么好处?”
刘老三讷讷道:“……这三小子,自从娶了老三媳妇,不是一直鬼迷心窍来着吗?人家拿不拿当他一回事,我们做爹娘的人都是眼明心亮。曾经你我也劝过一回,这小子不只是不信,少有的硬气还都是用来维护老三媳妇。十几年都撑了下去,两位的年纪,在旁人家指不定都快当爷爷奶奶,怎么……就忽然和离了呢?”
过年的时候,刘老三一番地训斥,主要还是希望儿子能够担当一回,尽量可以把他媳妇扭曲的性子给掰扯回来。
和离,在这样的小村子,又不是什么名誉的事情。
老大会和离,那是李家的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对自家与族里的孩子出手,而且还是在族里主张之下和离的,村子这才没有闲言闲语。
老三的情况是自家的丑事,旁人可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缺德事。
这默不作声就和离,村里人还以为是他们家不厚道。
这日子才富贵起来,就把糟糠之妻给踢出门,光想就觉得是一脑门的冤屈。
说起老三这个儿子,两个老人也是到了儿子娶妻的年纪,才自觉做错什么,都说了会哭的孩子惹人疼。生下老三不久后,旋即出生的就是老四这个混世魔王,两个老人的精力,大多都集中在老四的身上。老三不只又比老大的话更少,性格也不像老二是敞亮的,老大好歹还占着长子这样的好位置,老三既不是长子,性子还闷声闷气,二老理所当然也就忽视掉这个儿子。
老三娶了一个明显不敬公婆的媳妇,二老为何都还默默接受,实在是儿子坚持娶妻的那一刻,他头一次说出自小被忽视的心里话。
二老称了他的心愿,结果却是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刘老三很容易猜得出来,道:“老三,现在应该过得很糟心吧?”
“何止糟心而已,这小子都窝在屋子里烂醉如泥。”刘三婆面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老三要不是好几天都没有下地,旁人也不会感到奇怪来找我这老太婆。一进屋子,臭气冲天的酒气,几乎是立刻扑鼻而来,我这老太婆若不是亲手打醒了他,哪里能知道他已经擅自和离了!”
虽然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但可不包括这样的大事。
所以,火冒三丈的刘三婆子,也很彪悍地揍醒老三,当初她这做娘的,就应该不凡事都顺了儿子的心思,而是应该换一个法子,来管一管这一群气死人的瘪犊子。
刘三婆子再也不说老四是气人的玩意儿,比起老大和老三干下的糟心事,老四焉坏的缺德劲压根儿就是小打小闹的。
刘三婆误会自家儿子的本事。
她这做老娘的,真不晓得这儿子心血来潮的举动,可以说是能把天给换了一个模样,能耐的程度堪称世间少有。
“之前,顾明舟不是已经传信回来过一回吗?”
赵元淇自小就以表哥马首是瞻,除了双方的身份以外,对方的优秀是他自小就难以望其项背,而这才是这个世子大人,真正心服口服的原因。两人的母亲是感情极好的亲姐妹,天然的亲戚关系,本身就让他们处于同盟位置。尤其双方一起长大的好交情,赵元淇根本就不需要避嫌,一身黑色锦衣的清冷男人,就把信件递到他的手上。
赵元淇望着里头的内容,不晓得是看到哪一个部分,他不明思议的笑意,莫名地就添露在明澈的眸子中,他甚至猝不及防地再道:“先前我就说过一回,恩公或许真是我的天生贵人,我若不是请托顾明舟一回,顾明舟也不会从对方的口中,得到如此重大的消息。上一回,抓到的小鱼,至少已经让我们知道应该得要防备什么人,真没想到有些人一细查,才发现也是居心叵测的。”
表哥周遭围绕得怎么尽是旁人的暗桩?一波又一波的眼线,这些人还真行。
赵元淇难以言明的情绪继续道:“这一回,倒是更加了不得,几十万两的黄金白银,天知道这些银子想要用在什么样的地方作乱?果然,表哥你的位置一旦快要确定,曾经道貌岸然的家伙,倒是一个个都快要坐不住了,他们估计还以为自己能够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明舟可不屑独吞旁人的功劳,信件的前后因果,全部都提及的清清楚楚。
在这一年来的经历,赵元淇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不容易信任他人。不过,刘醒这位救了他两次性命的恩公,显然不在他防备的名单。
黑衣男人点了点头:“这人既然帮你我不只一回,待到事情全部解决,我们再来论功行赏。”
表弟是他少有的左右臂膀,差点遇险一事,黑衣男人知道以后,少见地生出怒不可遏的情绪。
外公姨母和表弟,是男人在世上仅存可以信任的亲人。
冲着他来的阴谋诡计,黑衣男人都可以淡然处之,唯独这三个亲人绝对是不可触碰的逆麟!
表弟的恩公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救下了自己唯剩的亲人——而这才是唯一的重点。
赵元淇心知表哥的难处,微微一叹:“可惜,咱们的舅舅已经战死沙场。外公除了你我的母亲,就再无其它的儿女。不然,若是有一个能干的母族可以帮衬,表哥你也不用走得步步惊心,事事都得仔细谋划。”
好多中立的朝臣都还在观望之中,表哥的地位是天然正统没错,但姨母早就已经去世,没有一个生母地帮衬,朝臣可不敢全盘押注。
赵元淇天真的话语,黑衣男人的清冷面容,却扯了一道极淡笑容,倘若不是他的母族不显,背后支持他的朝臣又屈指可数,这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上。
充其量,不过是认为没有威胁力罢了。
那个男人是不是真以为他是傀儡人物?凭什么认为他坐上了位置,待到对方把身子骨给养好之时,他就又能被随意赶了下去?
男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玉佩,注意到他的动作,赵元淇难免仔细一瞧,讶然一道:“这玉佩,我记得不是外公的吗?”
男人的声音极为冷淡:“外公说他老了,舅舅又已经不再人世,他找不到可以嘱咐的人,所以干脆就把事情交到我的手上。”
赵元淇却注意到表哥微微一紧的手掌,同样深知玉佩一事的人,他的情绪彷佛充满着迟疑:“虽然,我想要表哥你有得力的母族可以帮衬,可是……这事向来是可遇不可求,这若是碰到更加糟糕的,表哥你不就得帮忙收拾烂摊子吗?”
他们表兄弟二人,现在都如履薄冰,实在不好再多上扯后腿的人物。
表哥别看快要成为赢家人物,但那也不过只是假象罢了,里头的博弈其实还深着呢。
男人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无碍,不好的人自有其它的法子可想。”
赵元淇心知对方未完的语意,外公挂念的事情不多,表哥肯定还是会尽心尽力地帮忙完成。倘若不是考虑到表哥如今的处境,赵元淇也不一定会持反对的意见,真是两难地抉择啊。
赵元淇的愁容之色是一闪即逝。
二老的愁容之色同样亦是消失极快。
没办法,再不开心的事情,一碰到能够光宗耀祖的好事情,谁还能摆出一张愁眉不展的秽气脸,这不是有毛病吗?
一回生,二回熟,这熟悉的锣鼓声音一入耳,两个老人几乎都是同时反应过来,双双甚至还对视了一眼!
无论名次好与不好,通常报喜的人一来,二老也知道自家的老儿子,是真的出头了!
毕竟,整个村子,可就只有刘华一人上京考试。
婆母喜气洋洋地进屋拿喜钱,公公亦是嘴角压都压不下来,大开的门户外头,陆秋入眼的人物有很多,唯一最为显眼的,却是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
说真的,这肥头大耳,一脸横肉的男人,不晓得是不是相由心生,这看起来也真不像是好人。
刘醒趁此机会地献殷情:“媳妇,妳过来一点,妳可不能让这死肥猪给看到,这家伙可好色了。”
陆秋白他一眼,意有所指:“少来,你的本事,我能不知道?”
刘醒还真的早在媳妇提醒之前,就已经先做下了暗手,他这个人绝对习惯先发制人,恶心自己的事情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
第106章 信任? ……
二老昨晚的郁闷窝火,早就不见任何踪迹。
伴随着好消息地到来,日光清朗的好天气,宛若也在配合着刘家的喜事一般。
上一年,大伙的热闹事见过太多,相距的时间又太过短暂,衙门的人向来惹人眼球,一身官服的知县大人,又是格外地醒目,这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娘呦喂!这次不只是衙门的捕快,怎么连知县大人都亲自出马报喜?”一人又是惊诧,又是郁闷地说道:“今天回去,咱们家的两个老人肯定又要念叨我们这一些小辈,他们怎么也不想一想,刘老三就是勒紧裤子,也要坚持送所有的儿子读书,当初他们可嫌费银子。如今,倒是怪我们几个小辈,没有人家儿子的出息?这说破了嘴,也是没有道理可言。”
一人心有认同道:“可不是吗?论起有魄力的老人,我就只佩服这一家。不过,这读书也是得有天份的,五个兄弟里头,你看不也只有最小的一位读出名堂吗?”
一名眼皮子浅的人物插嘴道:“这么说的话,这岂不是不划算?怪不得,刘老三上头的两位兄长,也只愿意供一位小辈读书,这家底不厚的人家,实在是损耗不起,赔本的买卖显然更大。毕竟,以前也出了一位,为了读书而赔光家底的老家伙。”
“不一样、不一样。”一人却是另持意见:“就算只有一人读出名堂也够本了,这样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情,经历这么一遭也不算白活一回。你们瞧一瞧,咱们的知县大人,他都得摆出和和气气的模样,这岂不证明咱们的村子,真的出了一位大人物?我就不信,你们几位没有心生念想?况且,这刘家的人可厚道着,一人升天也没有忘本,只要真有天份的孩子,这读书识字都不用多耗银子。我家的孩子可不姓刘,可只要拿到了好成绩,笔墨纸砚尽是不用银子。我在想,这小子若真有天份,我这做老子的,也得学一学人家老子,赶紧多攒一下银子,没得人家做得到的事情,我这老子就只能让自己的孩子当一个龟孙子?”
许多人七嘴八舌,各持着不同的意见。
不过,新知县客客气气地对待刘家二老,村子里的人倒是有致一同认为人家的能耐,这一回才是真的顶天了。
孤陋寡闻的家伙,再没有什么见识,探花郎代表什么,平民百姓还是知道的。
混在人群的老族长,就差点乐晕了头,他嘴里地念叨,也唯有四房夫妻没有错听:“这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几十年了,真的是几十年了……”
然而,夫妻二人就是经历过太多,这才与众人的反应有一些格格不入。
好在丈夫的关系,陆秋可以像是旁观者一般,她的情绪是平静又理智:“这套上的荣耀,何尝不也是另一种枷锁?你的弟弟,这身上得担下的责任,往后恐怕只会愈来愈重。”
刘醒的黑眸亦是没有情绪起伏的平静:“没事,有的人会是甘之如饴。”
陆秋狐疑一问:“你怎么能确定这是甘之如饴?”
“野心啊,这男人的眼里有没有野心二字,我还是看得出来。”媳妇难得有傻气的一面,刘醒的手差点忍不住蠢蠢欲动,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媳妇肯定是不给抱的。
刘醒遗憾一下,只好佯作正经地回道:“媳妇,妳我二人甘于平淡,那是我们二人的际遇不同。我这便宜弟弟早就变了,妳可不能再拿以前的眼光来看,不信妳等着瞧一瞧,只要未来谁给了这小子的机会,刘华肯定会投桃报李地干出一番大事。”
自从算计李家一事,刘醒就已经看出这便宜弟弟变了,心性通透的人物若是一朝改变,绝对才会让人大吃一惊。
就像是媳妇……
陆秋:“……你的眼神有点古怪?”
刘醒假咳两声:“没有……我只是想问妳可还记得最初的承诺?”
“当然记得。”陆秋的眼神放柔许多:“是我委屈你了,不过你知道我的性格,这几个可都是好孩子。说是陪伴这一些孩子……我怎么又好像是在陪着幼时的你和我……我就不信你没有任何感触?”她曾经空缺的心,在养孩子的同时,好多部分亦被他们给填满起来,这谁成就谁可真是不好说啊。
刘醒变得比刚才更加不自然:“算了,这些臭小子也有一部分算是我的责任,养孩子就养孩子吧,反正……”媳妇答应他的事,从来就没有反悔过。
夫妻二人的温情脉脉,还是暂时结束在新知县假情假意地恭贺声。
不同于家里两个老人的好印象,早有防备的夫妻二人,早把这姓吴的新知县盯得死紧。
不出意外的,陆秋就听见与刚才全然不同的恭维话。
“大人,你何必对那两个老家伙如此客气?”新知县是最喜欢被人曲意逢迎,所以他看重的底下人物,也尽是会揣摩上意。
只见一人躬腰陪笑道:“这没有背景撑腰的毛头小子,就算是拥有一甲名头又怎么样?每几年,拥有一甲名头的人物还少吗?照我说,还不如有一个深厚的靠山,就像大人你现在一样,这投靠对的人物,前程富贵才是指日可待。”
新知县最痛恨旁人提及他举人的身份,刘华中了一甲探花,这位的心思正嫉妒着,底下人的打压带贬,正好让他听了极为舒心。
不过,姓吴的最会的就是一腔的官调子:“浑说什么,怎么说往后都是同僚,弄不好以后也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你这眼皮子还是太浅了。”
底下的人:“……”
终于,等了许久,姓吴的还是透露出目的:“这一家子,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出采的地方,姓顾的一直待在小镇不离去,难不成真的只是原有的老交情?”
顾明舟的名帖,及时地让姓吴的,立马收掉对付镖局的打算,因为这新知县可记恨他抛下的橄榄枝,竟然有人油盐不进地拒绝他。
在小人的眼光来看,简直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过,这都还没有后续动作,就忽然引来一个官威不小的人物。
官大一级可是压死人的,更别说姓顾的,可不只有区区一级,再说姓吴的又是买官上位,底气又再更低一层。
当然,主要一切,还在于姓吴的,私底下不只有一大堆的把柄可抓,他还怕坏了大事,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这脖颈上头的东西,还能好不好待着都成问题。
顾明舟的事情都还没有弄明白,京城的快马加鞭,又恰好来一件糟心事。照理说,知县底下掌管的学子中了秀才、举人,又或者进士,这一件件可都算是功绩之一。但吴知县比起几笔不晓得能不能上位的功迹,这人真心认为还不如另走快捷方式比较快。没办法,不是正经科举为官的人物,想要靠做事升迁,光想就不晓得要耗上多少年月。
太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