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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精灵跟精灵属于同宗,但跟精灵在人类社会中所受到的待遇不同,他们通常被视为污秽与不洁的象征。
不止人类,他们跟精灵的关系也不好,或者说他们似乎没有关系交好的对象。
虽然同样感情淡泊,但比起精灵来,他们仿佛天性中就带着某种叛逆的因子。
如果说精灵代表的是光,夜精灵就是与之相对的暗。那跟性格有一定关系,跟外表也有一定关系。讽刺的是,这让他们受人类排斥,同时也让他们受到了某种保护。
金发雪肤的精灵更加符合人们对于美的想象,夜精灵皮肤的颜色则会让人联想起不祥与疾病,但那似乎不适用于眼前的这个。
他长着一副十分有欺骗性的皮相。
艾尔妲西亚没有见过其他夜精灵,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都这样,但说实话,她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一种感觉——原来“黑”这种颜色也能如此纯净。
她曾听说夜精灵跟精灵一样,瞳孔的颜色通常是金色的,这个有着蓝色眼珠的夜精灵大概是混血。若以人类的眼光来看还不到二十岁,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感觉比那还要更年轻一些。
他脸上时常带着少年心性十足的爽朗笑容,咧嘴笑开露出两侧小小的犬齿,显得可爱又有些微的邪气。眯起的眼中悄无声息的坏笑多情又勾人,让人隐约心口悸动,很难产生恶感。
如果听不到声音,大概会以为他是在称赞或感谢对方吧。实际上他的声音也跟他的相貌一样,干净不带一丝杂质,率真而富有朝气,所以当他说出那种话时,会给人一种产生幻听的错觉。
——“亲我一下,我就还给你。”
艾尔妲西亚一愣,“你喜欢我?”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继而又笑了起来,“靠近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是不会吃了她,但会杀了她。她腹诽着,依然没有动,只是盯着他。
“好吧好吧,我把这个还给你,咱们暂时休战如何?”他摊开手,见艾尔妲西亚没有反应,他指着在防护罩外盘旋的巨大鹰蛇,继续说:“你的魔法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说实话,她不清楚。她侧头看了眼一直没出声的多瑞安,他点了头,她这才沉默着抿了抿嘴,跨出一步。走到离他大概还有五步的时候停下来,伸出手,仍然面色不善。
夜精灵把手中银质的发卡贴上嘴唇,笑道:“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我讨厌你,但我不会骗你。”她朝上瞪视着他,语气冷硬地说。
“好吧。”像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似的,夜精灵耸了耸肩,爽快地把发卡抛给了她。
“咻”,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流线,准确无误地落到艾尔妲西亚的手心,然而她刚接住,心底的欣喜还没升上来,突然一个气息绕到背后。
“——!”
本来已经失去知觉的左手顿时剧痛,她大叫了声,右手朝后挥击,却早就被对方料到行动。膝盖窝被轻轻一拱就软了下去,双手被扭到身后,冰凉的刀刃抵上她的脖子,这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
“别乱动,这把上面可是有毒的。呼……呵呵。”
他看上去身材精瘦单薄,但一只手就能抓住艾尔妲西亚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从背后环过来,亲密地搂着她的姿态宛若恋人般体贴。
“痛吗?”
温柔的带着关切的声音从非常近的距离传来,好像贴着耳朵说话那样,却一点也没碰到她,只有挑逗意味十足的气息钻进耳窝。
“——唔……”
何止痛,艾尔妲西亚快痛到晕眩了。他倒没刻意给她的伤口雪上加霜,但这种动作本身就会牵扯到伤口,那儿可是开了个洞。
身上浸满了冷汗,有好一会儿什么也看不见,眼睛里充血一样溢满了红色的重影,整个人像站在云端,一不留神就会坠下去。
她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幅度,用几乎无间断的呼吸让反射到脑袋里的痛楚平静下来。
夜精灵轻笑着,刀背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果不其然看见了她愤怒中带点疼痛的目光,这让他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嘿嘿,我现在没有多余的手,你要是吟唱魔法我就只能用嘴来阻止你了。”
“你、这……”
这是明晃晃的嘲谑。
别说阻止她,刚刚那时间对他来说直接往她脖子上抹一刀都够了,但他没有那么做。
艾尔妲西亚不确定他会不会杀掉自己。他在两人对战时处处是杀招,丝毫没放水,绝对不是玩玩。但她不知为何觉得,他到目前为止做的事并不是出于“想要自己的命”这个目的。
即便如此,他不介意杀掉她亦是事实。
因此她完全不确定这个夜精灵想干什么,如果不是痛得没力气,她很想问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夜精灵俯视着她,笑容不减:“你不是说讨厌我吗?我当然要弄清楚为什么被
讨厌啊。”
她错愕地皱起眉毛。
……就因为这个?
这家伙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吗?他难道不是那种讨厌他的人越多他越开心的类型吗?
而且他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却又似笑非笑着,直接让他这话的可信度降了两个等级。
他自言自语般继续说:“既不是被我亲了,上次也放过你了,难道是那个魔法师姐姐的事?嗯……我可是辛辛苦苦帮你剔除了好几天的毒物诶,再怎么也该消气了吧?呵呵呵……还是因为你特别记仇啊?公主殿下?”
“……”
这声公主殿下虽然用的是敬称,但怎么听都是满满的讽刺。还有那轻描淡写就把自己之前干的坏事一句带过、把唯一的那件好事放大的行为也让人火从心起。
但要说恨,艾尔妲西亚还不至于恨他。
刚刚的一连串爆发基本上只是那几天食物莫名其妙消失而积攒下来的怒气,发泄过就没了,反而真有些内疚。
毕竟如他所说,她并没有辨别毒物的能力,那之后中毒的情况也确实没了。但那内疚和谢意只持续了一个念头的时间,正好跟他之前对希尔和队长的所作所为抵消掉——他们的危机终归是有惊无险。
然后,在一切的因果之后,她仍无法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她仍然无法释怀的,就只有那件事了。
“让我再猜猜……哎呀!”夜精灵想到了什么,忽然拔高了音量,“难道说,是因为那句话?”
怀中的身躯轻微地僵了一下,少女紧抿嘴唇,羞怒交加地瞪着他。
“噗……”
他喷笑了一声,似乎发现这时候笑出来不太好,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是啊!”
笑了好一会儿,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糟糕,他这才连连憋住笑,说道:“抱歉,抱歉,嗯……对不起啦?”
他的眼角微微弯起,蔚蓝的眼眸像一抹明媚的弯月。声音轻柔,注视着她的样子认真而深情。
“你帮我说话我很高兴哦。”
不管是神态也好动作也好腔调也好,都是可以拿来作为调情典范的标准,魅力十足,那眉眼间的电力甚至能让人感到酥麻。
但很可惜,他所面对的少女,在这方面对特定人物以外根本比木头还迟钝,丝毫不为之动摇。她的脸庞不知因为疼痛还是气愤变得苍白。
没错,她讨厌他的原因不是他说的任何一种。
而且其实那原因有一部分在他,有一部分在自己。
——他的出现会让她想起,那一次在谢拉林,他与别人发生冲突时,她竟然帮他说了话。
尽管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还被他嘲笑了,但每每想到自己说了那句话的对象竟然是这样的人,她就会深深地感到羞耻和难堪。
自己竟然真心相信他,竟然因为这样的人而感同身受,竟然真的以为他是被冤枉的好人。
虽然一直隐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过,也没有跟那三人说过,但她心里的怨气可一直都没消。
比夺食之恨持续得还要久得多的、对自己的有眼无珠而感到的羞愧和耻辱,组成了她对他的全部印象。
——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相信什么夜精灵了!而眼前的这个夜精灵就是夜精灵里最差劲的那一个了!
心里这样想着,她狠狠地瞪着他。
“混蛋!畜生!白痴!蠢货!……黑毛废物!”
显然在她贫瘠的词汇量里,仅有的几个骂人的词语都是从翡涅纳骂希尔的话里学来的。她的脸憋得微微泛红,最后咬牙切齿挤出一句:“骗子……!”
比起骂他,还是打他一顿更能消气,不过现在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能过过口舌之快。
而对长年混迹在人类社会的夜精灵来说,这种程度的辱骂根本不痛不痒,他笑吟吟地收回匕首,从后方更加凑近了她的背。
平滑而柔韧的身体线条紧密地贴了上来,夜精灵搂着她的腰,手不大安分地往上移。
“我还不是被你打成这样了……还没消气?嗯?”
撒娇般的嗓音跟他本人的性格完全不相符,压低之后带了点少年特有的沙哑粘腻。贴着耳朵说话时宛如砂砾在头骨上摩擦,仿佛那声音不是透过耳朵,而是直接敲击在骨头上的震动一样。
“不会再被你骗了。”
就像脚下可供落足的地方只剩下一根脚趾头站立的空间,她却仍然死撑着不肯放弃,但这坚强不屈的气概并没有感染到夜精灵。
“嗤!”他低笑了声,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扬起音调:“真顽固啊!”
全然不似刚才的轻言软语,那近似于终于玩腻了被置于锐爪之下的、可怜的猎物的语气。他恢复最初的吊儿郎当的嬉笑,手掌从衣襟探进她的外套里,鼻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
“呼……还是来做点别的事情吧。”
夜精灵的犬齿咬上她的耳廓,在上面摩擦了几下。齿尖的锐度正好
能让人感到些微的痛感,稍微用点力就能在皮肤上留下牙印,要咬出伤口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但他的力气很轻,只让她感到有些麻痒,毫不掩饰的暧昧气息弄得她的耳旁一阵发热。
然后他舔了舔,嘴唇沿着她的太阳穴游走到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她的眉毛,手掌则慢慢覆上她心脏的部位。
“……”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爱抚并不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旖旎的场景。硬要说的话,只有被外皮冰冷的猛兽缠上的感觉。艾尔妲西亚抖了一下,那冰冷连带着她几不可闻地呜咽了一声。
“怕不怕?”他勾起嘴唇,吐出魅惑般的低语。
同样的话他在不久以前也对她问过一次,但比起那次面对强者的迷茫不安,这次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的,是他那如同锋刃般酷寒的锐气,直直地指着她。
其中的差别大概是,上一次的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当他发现了她的身份之后,她在他心中的定位已然区别于此了。
从上面看下去,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细长的睫毛是跟头发同样的浅金色,却因为一根一根分散开来,看上去更加接近白色了,颤抖起来就像抖动着的雪白的羽毛。
透过她的身躯传递过来的恐惧,让他心中的欲望膨胀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一想到她那张天真的脸上即将出现怎样的绝望,他全身上下几乎每一个细胞都要兴奋起来了。
他将要摧残如此脆弱之物、玷污如此洁白之物——这真是令人想要放声大笑的时刻啊!
做到什么程度她才会开始示弱呢?如何对待她她才会屈服呢?她那固执能坚持到何时呢?
这期待像一份份美味的餐点,引诱得他体内的野兽蠢蠢欲动,他的血液为此鼓动、为此沸腾不已。她微微战栗的身躯对他来说就是降落在干旱之地的雨水,他收紧手臂,满足而喜悦地叹息着将她搂进怀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然而在他抬起她的下巴之前,她低低地发出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的呻吟。
“……呜、……痛……”
夜精灵愣了一下,以为自己一瞬间听错了。
实际上他深知自己的耳朵听错东西的可能性,比他暗杀失手的可能性还要小。
她垂下头半眯着眼,惨白的脸衬得眼角一点泛红更加明晰,痛苦中带点委屈,俨然泫然欲泣。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脸上,十个人中大概有九个会为此感到不忍,而剩下的一个也头脑空白了一刹。
但并不是因为爱惜或垂怜。
啊——大概就是,在期盼着久旱逢甘霖的时刻,却发现迎来的是海啸的那种感觉吧。
她是想要勾起他的同情吗?不,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这却让他突然感到索然无味。
她的逞强呢?她的固执呢?她的执拗呢?就好像她为自己筑起的铁墙一霎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对于想要亲自一点一点砸烂它的夜精灵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恰到好处,太过恰到好处了。所以当反应极快的夜精灵察觉到这一茬的时候,已然为时已晚。
在他惊讶的瞬间,下意识松了松她的手腕,她正是在那一刻蓦地抬起头来,往他下巴用力一撞!
“唔!!”
继而他怀中就空了。
她用瞬移术闪了出去,只是一小段距离,她又毫不停顿地跑了几步,直到安全距离以外听到没有追上来的声音才转过身,警惕地望着他,一边治疗手上的伤口。
“呸。”
夜精灵吐出口血,惊讶地瞪大了眼,腔调夸张地说:“你是猴子吗?学得还真快啊!”
艾尔妲西亚本想反驳他:你才是猴子,但比起那个眼下还有更加值得关心的事情。
她跟夜精灵同时昂起头,头顶上防护罩上代表魔力的浅蓝色已经淡到几乎不可见,它的消失大概只是分秒之间的问题了。
外侧的鹰蛇们始终未曾离去,它们看上去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她呢?
如果只有魔兽她说不定可以靠着自残的方式跟它们两败俱伤,问题仍然在于这个夜精灵……他有什么打算?他会不会趁乱偷袭?跟魔兽战斗之后她绝对没有力气再跟他抗衡了,怎么办?
她拿不定主意。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夜精灵弯下身,捡起她刚刚掉在地上的匕首,随手一甩朝她扔了过来。
日暮的光影下,银色刃锋如飞霜的碎屑,她有些恍惚地接住它。远处的黑色身影俯下身摆出进攻的姿势,没再看她一眼。
他的侧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直挺的剑眉斜飞入鬓,眉梢一动不动,加上深灰色的皮肤,让他看上去被石化了一样。
但那双比海水波光还要灵动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天空中的敌人,静中带锐,稳中带逸,只是姿势就能联想到他疾如闪电的第一击。
鬼使神差地,艾尔
妲西亚心中无声无息地将他的位置拨到了好感轴的最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