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晴天惊雷般的消息，让夏洛特好几日都无法安然入睡。
虽然过去总会叫布鲁斯为“爹地”，甚至幻想过对方是自己父亲……但在过去的岁月里，埃布尔家那位已逝的前继承人，才是夏洛特心目中完美的父亲模样。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夏洛特清晰记得，幼年时期父亲对他的教导和宠爱。
相对来说，布鲁斯待他更像是兄长，且是那种纵容玩乐，无下限宠爱的。
更何况，两人间还经历过父子不应当有的亲密关系。
想到这儿，夏洛特不由得想起那些被关在那间屋子里，被当做性玩物般对待的日子。
该死的布鲁斯！死不足惜！
咬牙切齿的夏洛特，每每想到这里，更是睡不着了。
较为纤瘦的身体，翻来覆去大半晚上，直到临近清晨才会困倦地眯一会儿……然后一整天还会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各种心不在焉地走神。
克里塔与他一同生活的，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虽然不知道爱德华同夏洛特说了些什么，但那一定与埃布尔家的某人有关。那个让人切了他舌头的家伙，那个夏洛特偶尔做梦时会呢喃的名字，那个在夏洛特心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男人……想到这些，克里塔有些酸了。
他甚至想到了某些手段，希望彻底了结这个男人。
“我劝你不要。”平日里不太靠谱的弗朗西斯，关键时刻还算是人间清醒。米兰家族与埃布尔目前不太对付，却仍然是联姻数代的世家。如果真的搞死了布鲁斯，两个家族指不定会一致对外，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抵得住的。
「你也不行？」克里塔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仍然咬牙切齿地发出了这个疑问。
弗朗西斯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一份近日来自家发送过来的财报。看着上头那些熟悉的公司名字，克里塔不再多言。
打断骨头连着筋。
依靠能源出口的小国皇室，对埃布尔这种家族的依仗，比寻常人能想到的更多。
这下子，换克里塔心情差了。
在这位俊美的男人，好几次险些将勺子塞进鼻孔后，夏洛特忍不住开口：“弗朗西斯给你安排了任务？”
克里塔摇摇头，努力平复情绪。
夏洛特略松了口气，突然福灵心至地来了句：“你……是不是想报复我……叔叔？”
克里塔这次没有摇头。
夏洛特垂下眼来，抿紧了双唇。虽然他这些天暗暗诅咒布鲁斯无数次，但真让他抉择时，却没法下得了狠心。毕竟在曾经的年少岁月里，布鲁斯待他不薄。就算老夫人好几次想折腾他，也是布鲁斯舍弃了一些东西后，才将他力保下来的。
但这些与克里塔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洛特想到对方永远不可能在出现的“低哑性感声线”，以及吃饭都不太利索的舌头，心头瞬间酸涩到了极致：“抱歉……克里塔，我……我……真的很抱歉……”
叹了口气，克里塔放下勺子，绕到夏洛特椅子旁，温柔地搂住了他，轻轻拍抚着他肩膀。
宽大厚实的手掌，隔着衬衣，将温暖徐徐传到了夏洛特背脊上。
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柔情，再想想他经受的委屈，夏洛特原本就有些模糊的眼眶，顿时溢出了泪水。
「别难过，我不会做什么。」克里塔拿出手机，叹息似地打出了这行字。见夏洛特的泪水滴落得更加汹涌，他无奈地保证道，「我发誓。你信我。」
夏洛特反手抱住他的腰背，紧紧地将头埋进他胸膛：“克里塔，我知道你有资格对他……对他……”说道这儿，夏洛特顿住了。他明白有些话若是一直半含不漏的，根本无法让人信服。于是咬咬牙，他还是说出了实情，“我不是想拦你，只是因为布鲁斯是我父亲，我……我……”
夏洛特接下来的话，因为克里塔停下拍抚，且浑身僵硬，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克里塔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明显诧异地目光。看样子，克里塔似乎想从他的面庞上瞧出与布鲁斯的相似之处来。
不过埃布尔家族成员的外貌，实在是相似度极高。
别说夏洛特和布鲁斯，就连夏洛特和老夫人，都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据说这是强势基因导致的。
现在想想，也许这正是多年来布鲁斯的谎言无人拆穿的缘故。就不知那位顶着夏洛特母亲身份的人，是否真的与他有血缘关系了……莫名的，夏洛特有种从未有过的奇怪念头——与母亲见一面。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克里塔。
克里塔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第二天就来到了疗养院，给夏洛特办理出院手续。
下船的时候，爱德华在码头等着，这让他很容易联想到曾经假期去度假时，爱德华也会这么远远地候在学校门口。
大家一起上了车，却在打了招呼后，颇有些相顾无言的调调。
好在目的地并不
算远。
除了尽量用手机和克里塔交谈，夏洛特从头到尾只和爱德华对视了一两眼。可光凭这一两眼，他也足以瞧出，这位曾经被誉为壮如大熊的男人，这会儿整个焉焉儿的，精神十分不济。
唯有到达目的地的瞬间，爱德华的眼睛里，才微微闪出了一点光来。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时，夏洛特努力屏住了呼吸。
“好久不见……”有些低哑的男声，陌生得让人心惊。
夏洛特努力收住情绪，尽量表现得平静且冷淡：“为什么你在这里？”
对方愣了愣，露出略有几分受伤的表情，委屈道：“你的母亲，一直只愿意见我……”
夏洛特皱紧眉头，不愿再轻易付出信任：“布鲁斯，你还想骗我？”
“夏尔宝贝，我……”布鲁斯吸了口气，像是在忍受什么剧烈地痛苦似的，低喃道，“我没有骗你，你也许不知道，这里虽然登记的是埃布尔家私产，其实算是一个可以对外的疗养院。”
疗养院？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夏洛特怔怔地看向道路尽头葱郁的花园，以及隐匿其间若隐若现的那间大屋。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漂亮的屋子看起来颇有些年份了，里面的装潢却是崭新的。
如果不是往来的护士及明显行为不太对劲的病患，任何人都会误以为这里是一处私人度假庄园。
而他的母亲，则住在“庄园”三楼的一间屋子里。
除了布鲁斯，其他人不被允许进入。
甚至连夏洛特，也必须等布鲁斯进去后十分钟，护士确认没问题后，他才能跟进去。
屋子里很简单。
不用费力寻找，就能瞧见位于中间的大床，以及床上紧拥着布鲁斯的那位女人。
她穿着有些洛可可风格的夸张服饰，嘟着嘴，双目含情地对布鲁斯撒着娇：“亲爱的，我好想你，你最近都没给我买首饰了……人家都……”许多话既像是口齿不清，又像是故意含混着的表达亲昵。
夏洛特走过去，刚想同她打招呼，却接收到了十分冷冽地瞪视。
那不是母亲对孩子，也不是女性对男性，甚至连陌生人的视线相撞都不一样……那是纯粹的，毫无掩饰的妒意与愤恨。
“这是夏尔。”布鲁斯试着为女人引介。
对方却撇开眼去，像是半点不愿听见这个名字似的。
布鲁斯试着侧了侧身，让出了夏洛特的脸，提醒道：“你忘了吗？他是小夏尔……我们的夏尔。”
听到“我们的”三个字，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抹美艳惊人的笑颜来。布鲁斯刚想拉近夏洛特，却被女人拉低了头，亲昵地想要拥吻。估计是碍于夏洛特在场，布鲁斯推开了他。但女人却不依不饶地固执仰起头，用唇去追逐布鲁斯的，嘴里念叨着：“亲爱的……亲爱的……”还有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凌乱单字。
布鲁斯还想再推，女人却已开始扯他的领带和扣字……见此场面，夏洛特垂下眼，平静地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屋外，抽烟中的三人齐齐探过头来，表情就像复制粘贴。
夏洛特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虽然我没料到会这样，但是……大致也猜得到……”
很快布鲁斯从屋里追了出来，将屋子里不甘嚎哭的女声关在了门内。
“布鲁斯……所以这些年，你是在扮演我父亲吗？”夏洛特的话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双关。
布鲁斯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夏洛特会直呼他名字。片刻后才缓过劲来，放柔了表情柔声道：“夏尔，我一直待你为最珍爱的人，从未曾改变。”见夏洛特有些变脸，他忙补了一句，“之前把你关着，是我错了，抱歉，以后不会……唔——”他的话音未落，夏洛特就狠狠抬起膝盖，朝他肚子顶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布鲁斯猛地弯下腰去，蜷缩着，不住抽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