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率强灯照下,将这间幽闭的审讯间一分为二,右边坐着象征正义的雷夫警官,右边拷着表明邪恶的罪犯塔尔博特。
天花板上吊着的抑制剂喷洒器沙沙作响,审讯室里一片安静。
雷夫并不是一个刚工作的毛头小子,他的儿子都到了立志当警察,为他老爸分忧的年纪了。但即便如此,他面对那位血帮成员塔尔博特时,还是会有不敢置信的感觉。
这个连续犯下多起极恶杀人案的男人,这个胆敢在大街上枪杀副局长的法外狂徒,这个在黑帮叱咤风云几十载的枭雄,这个血帮老板的左右手。
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报警寻求警察的帮助呢?更何况,他还露出了这幅表情……
雷夫端起咖啡,猛地灌了一口,道:“塔尔博特先生,您…平复好心情了么?好的话,我们还是尽快说案情吧。”
说完这句话,雷夫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一个警察,竟然对塔尔博特这样说话。
对面惨白的塔尔博特,终于动了动,有了反应。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白种alpha男性,五官端正,但没什么记忆点,脸上有点伤。他的灰发梳得板正,衣服却凌乱不堪,衣领、手臂上随处都是红色痕迹,雷夫知道,那不是番茄酱,而是货真价实的人血。他那双总是威严冰冷的灰色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神情恍惚,仿佛受到了巨大刺激。
他抬起眼皮,直视着雷夫的眼睛,几乎有些神经质:“对不起,警察先生,您,您叫雷夫?真是个好名字。雷夫警官,我们现在在一个封闭的审讯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很安全吧。我不是在怀疑警察局的建筑质量,我是说…您知道,我比较谨慎,我害怕有人,比如外星人,正在监听我们的话,听着听着它们会突然破墙而入,用它的触手,或者激光枪杀了我们……就像电影里放的那样,外星人什么的。雷夫警官,您相信有外星人么?”
他语无伦次的话语,让雷夫不安,“塔尔博特先生,审讯的时候都有监控录像的,这是防止严刑逼供之类的事情发生。况且,我相信您知道您的特殊身份,事实上,我们局长正在通过监控观看我们的审讯。您在威严肃穆的警察局,还是多说一些正事吧。比如您为什么要报警声称收到了一个男人的袭击。而我们去了那件房子,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好像发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只有您活着站在一群尸体中间,那些尸体都是您的得力手下。是谁袭击了您?他如何能一个人杀了这么多勇猛的血帮成员?让您如此恐惧?而不是谈论您对外星人电影的见解。”
“因为袭击我的是一个外星人!”塔尔博特狠狠道,“他扬言要殖民地球!”
“啪嗒!”雷夫手上的白瓷杯掉在地上,摔碎一地,杯底剩余的一些咖啡缓缓淌了出来,好像干掉的血迹。
“您在开什么玩笑!!”雷夫怀疑这个老枭雄是不是在帮内斗争中失势,被那帮年轻的小崽子下了毒,脑子坏掉了。
“我所行所言都是真事。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亲眼看见,看见,他从死掉的希恩?洛伦身上重生,一切都乱套了,人类的科技于他没有任何意义!转眼间小伙子们都被他杀光了!毫无反抗之力,他是恶魔,是恶魔!他故意只留下了我,让我活了下来!让我告诉你们警察,你们官方,他要殖民人类!外星人要殖民人类!”他的眼中透出深入骨髓的惧怕,好似恶人死后望见地狱惩罚的酷刑。
这个眼神震住了雷夫警官,他的话也让他忐忑。
塔尔博特颤颤巍巍端起瓷杯,喝了一口速溶咖啡,“就在六个小时前,我带着我手下的那帮小伙子去了曼哈顿区的c33号洛伦别墅,我们的腰间藏着武器,不比警察差。我们从窗子里翻了进去,蹲守在屋子里,准备杀洛伦帮的两兄弟……”
“曼哈顿区第六大道的c33号,洛伦别墅,1ega的勾当。
伊莱是个oga,在他上小学时起,学校就给oga小朋友放教育片,给他们看一些可怜的oga被拐卖后的惨状,因为过于直接,有些小朋友甚至被吓得发烧。
不过效果也很好,伊莱这样年轻美貌且贫穷的稀少男性oga,竟然没走错路,健康长到19岁。
那些被凌虐致残,甚至致死的oga,深深地扎根于他的脑海深处,让伊莱心生不安,即使洗白了,黑帮还是黑帮,他们杀一两个人就像玩一样,我真的要去么?
他紧紧捏住订单,令它变形。
“喂,你还在么?”对面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
如果我有钱,哪怕只有一点很少的存款,我也不会去做这份工作的,伊莱悲哀地想。
没错,
他的发情期快到了,却连足量的抑制剂都买不起。
“我会准时到的,洛伦先生。”伊莱握了握话筒,终究还是接了这个活。
待会去了洛伦的别墅,我一定要小心点,不管怎么样,他给我的报酬还是很丰富的。
下定决心后,伊莱放下电话,低头穿鞋,在那一瞬间,他身旁盒子一样厚重的老电视机发出低沉的刺啦声,他的心莫名地一跳,脖颈上的腺体微微刺痛。
屏幕中一半是雪花一半是扭曲的alpha主播的脸,电视机的年纪太大了,伊莱的父亲想彻底砸碎它,又想继续使用它,只有伊莱一直怀着可怜的心情,等它完全坏掉。
原来只是电视,他强按下不安,关掉电视,走出了家门,他用了十年的自行车正站在草坪上等他。
他骑上车,朝第六大道的别墅群赶去。
春天饱含花香的暖风拂过,吹得伊莱美丽的棕发和睫毛微微抖动。
虽然c区是个富人区,离伊莱的家却并不远,有时候,富贵悠闲的富人区和地狱般的贫民区只有一墙之隔。
他骑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栋三层楼带着泳池的白色别墅,美轮美奂,草坪上还停着一辆公牛标志的跑车。附近几户别墅都门窗紧闭,街道上听不见一点声响。
伊莱常为富人打扫卫生,也算有些经验了,他知道,富人们一般有很多房产,不拘于一处一栋的屋子,富人区有大片的别墅空着。
伊莱锁好自行车,按响了门铃。
“滴~”门铃应声响了几下。
如果伊莱知道十分钟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会立刻掉头回家。哪怕要丢掉这份干了两年的工作。
可命运无人能知晓,也无人能逃脱。
“砰!”,门开了。
一头灰发从门内伸了出来,带出了刺鼻的信息素味——那是一个alpha男性,他的西装被肌肉撑得满满当当,体格高大,几乎遮住了伊莱。
他灰色的眼睛比冰还冷,气势逼人,宛如电影里走出来的教父。
陡然冒出一个强壮的成年alpha,伊莱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您好。”伊莱猜他是洛伦家的头什么的,勉强笑道:“我是轻松周末家政公司的卫生专员,我姓雷瓦萨,洛伦先生约了我今天下午一点半来打扫别墅。”
“嚯,洛伦…先生请来的啊!”男人的声音骤然提高,“正巧,我们需要清洁人员,进来。”
他眼中和语气中透出的轻蔑,让伊莱不快,一个自大的看不起oga的alpha男性,可恶。
屋子里阴沉沉的,很奇怪,这几天明明天气不错,这座华丽的美式田园风别墅却潮湿得刺骨。
“先生,我现在就开始打扫么?”
伊莱想起他老板的叮嘱,你做的不错,但是有不少客户抱怨你话太少了,你要适当的和客户多交流。伊莱自然是听进了心里,尝试着和那些有钱的客户尬聊,然而这次,面对这个几乎称得上冷酷的alpha,他选择闭嘴直接干活。
“我喜欢你的直接干脆和好看”灰发男点了一支烟,淡淡道:“有些oga很烦人。看到厨房旁边的那个小卧室么?去把里面的浴室打扫干净。”
伊莱点点头,闷不吭声地穿过带着烤箱的厨房,朝那间卧室走去。
门虚掩着,传来些微谈话声,仔细一看,有好几个高大人影在卧室里说话、走动。
伊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退却了。于是径直走了进去。
开门的一瞬间,那几个alpha立马停止了交谈,盯向伊莱,眼神极其可怕。
他被盯得血气上涌,耳边的发丝都在哆嗦,空气中一股难闻的锈味也让他不舒服。
“先生们,下午好,我是洛伦先生喊来的卫生专员…我和门口的那位先生说过了,他让我先来打扫浴室。”
“去。”一个看起来是头的男人朝浴室瞥了一眼。
伊莱僵硬的提脚,推开半遮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炽烈的铁锈扑面而来,浓郁得散不开,青春期的时候,伊莱常被爸爸打,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血,大量的血味凝滞在此。
他站在血迹之中,背脊冒汗,几乎快要呕吐,对面只有一步远的白瓷砖上全是血,浴缸里、洗手池、智能马桶盖上溅射出的血迹和地上横摆的两具尸体都表露了这里经历过的杀戮。
伊莱甚至都感觉不到害怕了,无数念头奔涌进他的脑海,我不该来这的,无论他给我多少钱;我会死,我会被杀掉灭口;不,或许我会被他们卖掉…我…
我不想死……最后,这个想法压倒了伊莱其他一切想法。即使他如此卑怯,是一只微不足道蚂蚁,他也想活下去。
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伊莱无数次想过自杀,上学前想,放学后想。他的床前有一盏橘色的小台灯,会发出暖橙色的光,就算是他躺在床上,凝视着灯光,享受睡觉前的
安宁的那一刻,也在想着死亡。
最后,他还是没死,大概是不甘心吧,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去街角边的蛋糕店买草莓蛋糕的钱都没存到,怎么能死呢。
后来,他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就退学去打工了,他用他打工第一个月的工钱买到了草莓蛋糕,当他吃完那块小小的蛋糕,忽然一点都不想死了。
他想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他忍住恐惧,洗干净抹布,开始擦地,浓稠的血被吸进了抹布,活下来的第一点就是先冷静下来。
血迹越擦越稀,一些想法跑进了他的脑袋,这两个人是黑帮叛徒或者是警察卧底么?为什么被洛伦帮的下手杀掉了?这栋别墅真正的主人洛伦兄弟在哪?
这时,外面那几个黑衣alpha点上烟聊了起来。
“不知道这是小婊子是洛伦兄弟中的哪个叫来的,来的真及时,省的我们打扫收尸了。不过他长得真不错,鲜嫩白皙,屁股很翘…”
接下来就是一阵大笑。
“我猜他肯定没被alpha草过。”
“有些oga表面上看起来纯,其实内里都被草熟了,他说不定一直在和老男人做援交赚钱。”
伊莱的耳朵都红了,羞愤和怒火燃烧了他的心,那一刻,他想不顾一切地给这些恶心傲慢的alpha一拳。
“不过,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好笑,洛伦兄弟花钱请来的清洁工,竟然为他们自己收尸,还挺有艳福的。”
死的人竟然是洛伦兄弟!
伊莱狠狠擦地的手一顿,顾不得再生气,怪不得他们说起洛伦兄弟的时候,语气如此微妙和轻蔑。
他们似乎是和洛伦帮有仇的另外一个帮派,来洛伦的别墅杀了洛伦兄弟两。而自己是一个倒霉的可怜虫,被兄弟中那个叫“希恩?洛伦”的喊来打扫卫生,却只能赶上给他们收尸。
他不自觉地望向那两句横躺在地瓷砖地上的尸体,一个已经被收拾好了,套着黑色的塑料袋,远远地放在浴缸边,塑料袋下渗出点点血迹;另一具尸体还没收进尸袋,就离他不到二十厘米。
伊莱侧身抬头去望他,“他”穿着依然整洁的铁灰色西装,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和外伤,倚在瓷砖墙上,头微微垂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透过他偏长的黑发,可以看出,他生前是个个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他的下巴轮廓清秀端正,皮肤洁白,在灯光下闭着眼,简直称得上温柔,一点不像是黑帮教父,倒像从华尔街里走出来的商业精英。
他生前也是个权贵人物,竟然在自己的房子里轻易地被杀死,死后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伊莱的心微微一动,用抹布朝他滑近了一点,清淡的酒味冲破血味飘进了伊莱的鼻子,夹杂着alpha的气息,令人醺醺然。
这是货真价实的信息素味道。
伊莱脸颊上添了一抹红,惊疑不定,根据常识,死人不能发情,也不能再散出信息素味。
所以这具尸体身上能发出味道,只能有一个原因—他没死。
伊莱给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可不觉得那群敢来杀洛伦帮教父的黑手党会手下留情,更何况这是在洛伦自己的家里,连伊莱都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他忽然觉得这间摆了两具尸体的卫生间格外冰冷,这具形似活人的尸体异常可怖。
他脊背生凉,感到不安,收回了摆在男尸腿边的抹布,犹豫了几秒,他拿着抹布转身去洗手池里洗。抹布吸饱了血,直往下坠,如他下坠的心脏。
水声哗啦哗啦,水与血一起流走了,伊莱心烦意乱。
镜子诚实地照出他惨白的肌肤和病态的嫣红双颊,仿佛一个肺痨病人,他的身体刚才被那阵奇异的alpha信息素勾起了反应,脖颈上的腺体肿胀起来,隐隐作痛,难受极了。
我需要抑制剂,伊莱的理智和直觉都这样告诉他,可是他清楚,别说抑制剂了,今天他的命可能都不保。
在这阵痛苦中,一阵清酒味来到伊莱的鼻端,如此浓郁,似乎那具男尸就贴在他的身后释放朝伊莱释放信息素,伊莱悚惧,抬头,在镜子里,他看到他身后有一个黑发男人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蓝色的眼睛,纯净深邃如广告片里的地中海。
“轰隆”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伊莱的脑里塌了,他转身去看背后,男人的呼吸喷过他微长的发尾,轻轻撩过他的腺体,最后落在伊莱的睫毛上。——他们面对面了。
伊莱仰起头,瞪大了他美丽的棕色眼睛,嘴巴开合几次,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对面的这个东西是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