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锦收起笑，起身进了病房。
顾淮一直在外面蹲着，直到父母出来，顾母一脸的愁容，顾淮见了连忙站起，双腿蹲了太久已经麻了，差点站不稳。
顾父看着他恍惚的状态，说道：“我先送小淮回去吧。”
“顾则他？”顾淮问道。
“没什么大事，你要跟他说什么就进去吧。”
顾淮看向病房门的小窗口，顾则脑袋不方便躺下睡觉，脖子用一个东西固定着，右手也是吊起来的。
顾淮推开门，低着头走进去，汤锦正在和顾则说些什么，见到他来，就闭上嘴没接着说了。
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三个人，一人躺在，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最终还是汤锦起身先出去，让他们单独相处。
顾则看着顾淮走过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顾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右手捏着衣角。
顾则不说话，顾淮看着他的手和头上的绷带，眼泪又盈满了眼眶。
“对不起”顾淮小声道。
“我现在看见哥哥有些怕，哥哥先回去吧，以后再来看我。”顾则说完后，居然还冲他笑了笑。
顾淮眼泪不断滚落，“对不起顾则对不起。”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擦眼泪，擦得脸颊都红了。
顾则叹了一声气，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道：“哥哥，你回去，把汤锦喊进来，我还有话和她说。”
顾淮心里顿时空落落的，眼泪掉得更凶，一步三回头，顾则却没有留他的意思。
“顾则叫你进去。”他垂着脑袋跟汤锦说。
顾淮被顾父送回家，他们那幢楼的电梯已经修好了，顾淮如同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家，瘫倒在床上。
－－－
“先让我看看再说。”
病房里，顾则朝汤锦伸着他没受伤的左手。
“你看了好几遍了都。”汤锦晃着脑袋拒绝。
“没看清，我近视，你让我拿手里看。”
“不行，你拿着删了怎么办？”汤锦脑袋摇得飞快。
“不删，我是真的觉得奇怪，我明明自己摔下去的，怎么你拍出来的是我哥推下去的，让我仔细看看。”顾则手没放下。
汤锦刚巧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提前从学校跑出来，还连爬十五楼到了顾则家门口，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顾则父母这个月都不在家，于是她打算在这里堵着顾则告白，非要让人接受她不可。她估摸着时间，觉得顾则快到家了，伸着脑袋在楼梯中间的空当往下看，果不其然看见顾则和他哥往上走，她一时兴起，觉得顾则从上面看也好帅，拿出手机拍摄起蹦向他告白的路程，哪知道这一拍，刚巧拍到他哥推了他一下。
汤锦听到一声闷响，也吓懵了，反应过来连忙跑下去，又是呼喊又是打急救电话的。
汤锦在病房里听着顾则说是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刻意袒护着他哥，顿时想起视频，反复看了几次，确定后，就想拿视频让顾则答应做她男朋友。
不喜欢没关系，先相处着，他肯定会喜欢自己的，汤锦对自己挺有自信。
汤锦坚持着不让他拿手机看，顾则坚持着要拿手机仔细看，两人一时谁也不妥协。
“我就知道是假的，明明是我自己摔下去的。”顾则一脸笃定，说完还闭起眼睛准备睡觉。
汤锦才高一，比顾则小了那么两岁，一听这话气不过啊，直接将手机拍他左手上，“是真的，你自己看嘛！”
顾则脸上是将信将疑的表情，拿起手机，点开视频，选择删除，确认删除。
顾则朝汤锦笑，“你不会还有备份吧？”
汤锦心里直骂人，面上强装镇定，“当然有备份。”
顾则将手机还给她，叹道：“唉，今天谢谢你了，你回家吧，我让我妈送你。”
汤锦急了，这是看破她没备份了吗？直接赶人了。“不要，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有喜欢的人了。”顾则突然道，之前他只是拒绝汤锦，没说过这个。
汤锦一愣，接着脸也气红了，“是谁！”
她倒要看看，顾则喜欢的是哪个女生，难不成学校里还有比她漂亮的人？
顾则看着她笑，并未回答。
汤锦垂头丧气，末了又道：“那你和我接一次吻。”
“不行。”顾则想也不想答道。
汤锦气得站起来，“这也不行！和我亲一下，你有什么亏的！”
顾则别过脸，“反正不行。”
汤锦走到他面前，“你又不能动，我可以强吻你。”
汤锦当真是大胆。
顾则道：“那你强吻完，我就咬舌自杀。”
“不是吧你！”汤锦被他的话吓到，一个大男人，要不要搞得这么守身如玉！
接着汤锦又觉得自己和他的对话好幼稚！
“真的。太晚了，你回家吧，父母担心的吧，让我妈送你。”顾则道。
汤锦最终还是被顾则妈妈送回了家，心里懊悔不已，就不该把手机给顾则，他一拿到就删除了，真的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顾则躺在床上，请护士帮忙关了灯。
他全身上下都一阵酸痛，特别是脑后还有右手，动一下都痛，被绷带层层缠绕着。
他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也不知道今天是几号，怎么月亮这么圆这么大。
脑子里好多东西都不是很清晰，唯一清晰的就是哥哥推他的那一下。
顾则在医院刚清醒时，也很不解，哥哥为什么要推他。
现在有些了解了，不过就是哥哥还没原谅他罢了，哥哥伸手的动作，不过是哪天晚上摸他喉头动作的延续罢了。内核都是恨他，想杀了他。
顾则甚至有些厌恶自己，怎么没有如哥哥的愿，摔下楼梯，撞到后脑勺，怎么没有如哥哥所愿，死去，再也不醒来，成全哥哥的永远不喜欢他，也成全自己的永远喜欢哥哥。
可他现在躺在医院的床上，看着月亮，还活着，只是流了点血，缠了几圈绷带。
顾则鼻间有些酸，眼眶也有些红，原来不管过去多久，原来不管玫瑰怎么述说爱，原来不管对不起说了第几千遍，原来不管为哥哥做了些什么那些过错永远是过错，永远得不到原谅。
过错不能同任何东西抵消。他躺在病床上，能得到哥哥的对不起，得不到哥哥的原谅，得不到哥哥的喜欢，得不到哥哥的心。
哥哥是那么敏感，哥哥是那么娇嫩的一朵花，他伸出手折断他的枝干，娇嫩的花同时也被其他人看上，他们也欲伸出手，他们同他一样，也是折花人，没有什么不同，被他同样的厌恶。
他们被法律和拳头惩罚，他被哥哥亲自惩罚。
顾则苦笑一声，命运赠送的礼物，开始需要他偿还，可代价未免太昂贵，他需要用一生来承受，爱的人不爱自己。
顾则连逃避都没有地方逃，他爱的人是亲哥哥，这辈子都捆绑在至亲血缘的关系上。
顾则觉得后脑勺的痛更加剧烈了，他痛苦地闭上眼。
心里的声音却还说着，哥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