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鸣推了推眼镜，“虞城，有什么问题？”
叫虞城的男生回答道:“加速度的公式应该是……”
乔鸣仔细核对，发现果然是自己讲错了，他示意虞城坐下，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讲错了，又夸虞城反应很快，还恭喜虞城在这次县模拟考中排名第一。
学生们纷纷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惊呼学神。
虽然这个县的教育水平一般，但虞城能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下考第一，简直奇迹。
楚堰情不自禁地打量起虞城，身形高挑，但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面容瘦削，形容清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他的头发有些长，刘海遮住眼睛，坐在窗边，低头记笔记的时候，风正好撩起他额前发，高冷的男孩不好惹。
中午，食堂吃饭，看着餐盘里烂乎乎的菜，楚堰才明白昨晚的清水面条才是人间清流。
吃不下。
食堂里很快挤满了人，对于他这个新面孔大家很好奇。窃窃私语，对他评头论足。
楚堰并没有感到不悦，客客气气地回以微笑。他身形颀长，鼻梁高挺，眼眸深邃，面容俊郎，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一个男生，个子不高，大概到楚堰胸前位置，头发自来卷，瘦瘦小小，眼睛大大的，靠过来，“楚老师，我可以请教问题吗？”
楚堰温和地点头，“你问。”
男生问了历史问题，“你能跟我说说，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央俱乐部吗？”
这不是高中要学的知识，换句话说，这是课外知识，看来这小孩阅读面挺广。
楚堰不是文科专业，但对民国历史，倒是读过几本书，于是和他介绍了中央俱乐部的起源和职责。
男生听得入神，频频点头。
“易霖，还不快收拾盘子，回班打扫卫生啦，你可是值日生！”
男孩猛地起身，一脸不情愿地皱眉，“啊呀，正听到精彩处，你就不能过会儿来吗？”
楚堰道:“快去打扫卫生，有空，欢迎随时来找我。”
易霖面露喜色，“谢谢楚老师。”说完，转身，正要走，他又转过身，凑到楚堰身边，低低地问:“楚老师，你会陪我们睡觉吗？”
“嗯？”楚堰不解地看着易霖。
“易霖，快点！再慢，今晚我不陪你收拾宿舍，你就睡外面吧！”
“来啦来啦！催魂啊！”
易霖一溜烟跑了。
楚堰想，他这是怕被赶出学生宿舍，找他求助呢。
“易霖话多，抱歉。”乔鸣过来帮楚堰收拾餐盘，看着盘子里没动过的饭菜，他拿出塑料饭盒，倒了进去。
楚堰无语，有必要这么节俭吗？
乔鸣从兜里掏出一个橘子，“村书记前几天给的，还新鲜着，皮不要扔，泡水喝。”
楚堰看着橘子，又看看这个不善交际，却又热心肠的男人，接下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山泉水，却一股土腥味，他喝不惯。
两人并排出食堂，乔鸣说:“易霖很好学，原来是班级垫底，大学无望，但这次模拟考，排名很好，现在努努力，应该能上个一本。”
楚堰相信，他轻笑着，“你这学校还真是卧虎藏龙。比外面那些所谓的贵族学校的学生好太多。乔老师，我佩服你。”
乔鸣尴尬地摇头，“不是我教的，都是学生自己学出来的。说来惭愧，我能力有限。”
说起来也是，老师太少了。
“为什么不再招一个老师？”
这话说出来，楚堰都觉得自己天真得可以。这地方，谁肯来，恐怕也就只有乔鸣守了这么多年。
“想过回去吗？”楚堰问。
乔鸣摇头，“不回去了，就这里了。”
早上起床，乔鸣已经帮他准备好早饭，还帮他洗了衣服，虽然那些手工制作的高级西装被手搓得变形，但他并不在意。
乔鸣乐于助人，只是不说。
楚堰听课一周，和乔鸣商量了一下，由他承担高中理科教学，和高二的班主任，管这一个班，9个学生。
第一周的教学比较顺利，学生非常配合。楚堰有些诧异，他以为山区的孩子，眼神是麻木的，见识是浅薄的，是不愿意读书的，可上课的时候，学生们期待的眼神，积极提问和发言，都在表达他们想要走读书这条出路。
楚堰开始对这份工作有多期待。
但意外接踵而来，周日放假，乔鸣给楚堰洗衣服，掏口袋的时候不小心脱手，手机从手边滑出来，他连忙去抓，结果手机跳跃着，跳进了洗衣盆。
乔鸣赶紧捞出来，但已经黑屏了。
楚堰在发现手机打不开的那一刻，发了老大一通火，他生气地回了村委会，要不是村书记拦着，差点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村书记了解情况后，拉着乔鸣道歉，又好话说尽。
楚堰心情平复后，想起乔鸣也是为他洗衣服才导致这件事的
发生，再看乔鸣一脸歉疚，急得眼睛都红了。
最终楚堰还是回去了，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中午饭点，楚堰发现乔鸣不在，还以为他去家访去了，最近有个高三学生被家里拉回去种地去了。
可到了晚上还不见乔鸣，楚堰有点急了，又跑到村委会，结果村书记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两人赶忙分头找。
楚堰开车往村外，开了大概20分钟的路程，车灯光照中，一个人影出现，楚堰定睛一看，竟然是乔鸣。
楚堰赶紧停车，按了一声喇叭，乔鸣抬头，无法直视光明，用手遮了一下。
“你去哪儿了？”
乔鸣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白色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是手机。
“修好了。”乔鸣咧嘴笑，“快看看有没有遗失重要的数据。”
楚堰赶紧打开相册，里面唯一的照片——还在。
楚堰长舒一口气，然后露出笑来，“还在。”
乔鸣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你今天下午出去，就是为了这个？”楚堰问。
乔鸣沉重地点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掉进盆里，我努力地捞了，但还是……”乔鸣的声音在发抖，他真的很着急。
眼睁睁地看着努力去抓却依旧掉进水盆的手机，乔鸣心里也很不好受吧。
“对不起，今天是我太急了，手机里很重要的照片，所以我……”
“那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还好，还好救回来了……”
这一声庆幸之后，楚堰看到乔鸣的眼睛落泪了。
楚堰拍了拍乔鸣的肩，沉声道:“谢谢你，我们回去吧。”
两人上了车，朝着村委会去了，村书记李德宝倒也没为难乔鸣，反而跟楚堰说了几句乔鸣的好话——乔鸣心眼实，来支教的老师他特别感激，深怕照顾不周，惹人不高兴，希望这次的失误别放在心上。
楚堰自然不会再有怨言。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楚堰停下脚步，刻意等乔鸣。
乔鸣先是一愣，然后疑惑地问:“怎么了”
楚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笑，“现在的你和上课的你就像两个人。”
乔鸣不解，“什么意思？”
楚堰笑着道:“上课的时候，侃侃而谈，云淡风轻，就好像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但现在就像个不会和人相处的小白。”
乔鸣摸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堰道:“我就很好奇，不上课的时候，你和学生说话，是像现在这样呆呆的，还是一如既往地胸有成竹？”
乔鸣一愣，接着脸颊发热，还好夜色朦胧，楚堰看不清他不自然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