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嘉又梦见了旧日时光，仿佛昨日重现。
那时候他多大？
好像才刚过二十岁生日，作为一个深居简出的oga，第一次经历漫长的跨星球旅程。
晕飞船的感觉很像中暑，飞船刚停靠在三号星际港口他就吐了，漱了口、喝了营养补充剂，但一直到坐上通往列车站台的摆渡车时都还没缓过来。
摆渡车不疾不徐地向前开。沈南嘉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座位上，喉咙泛酸，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难受感经久不消。脖子上的防咬器从来没有哪天像这一刻这样沉重过，几乎坠得他抬不起头，成了朵横遭雪压霜打的白山茶。
前面两排坐着几个军官，身穿制服，都很年轻。
他们当中有人在吸烟。呛人的烟草味被灌进车窗的风吹散了不少，但依然有袅袅烟雾飘荡在车厢内，让他们的侧脸轮廓若隐若现，同时也加剧了沈南嘉身体上的不舒服。
他头有点疼，昏沉中车上人们的对话声听在耳朵里模糊不清，似近似远，混杂着白噪音一样，有种失真感。
“听说你父亲又要结婚了，正好现在休假，你不打算回去参加婚礼么？”
“没这个打算。”
“军队里一年到头见不着一个oga，听说婚礼上通常会有好几个oga伴娘，你就一点也不感兴趣？”
“嗯。”
吸烟的那个人“啧”了一声，一边继续吞云吐雾，一边兴致勃勃地加入话题：“你不感兴趣我感兴趣啊。不然这样，你带我们去，就当照顾照顾我们这几个光棍哥们儿，怎么样？”
“你要是真在意oga，现在就该把烟掐灭。”始终背对沈南嘉的年轻军官说，“后排有位oga，烟味呛到他了。”
沈南嘉的确刚捂着嘴唇，泄出了两声低低的咳嗽。
“这么细心体贴会疼人，平时看不出来啊。”吸烟那人拍拍年轻军官的肩膀，调侃。
他掐了烟，把身旁半开的车窗完全打开。
更多新鲜空气涌进来，鼓荡的熏风呼呼拍打在脸颊上，沈南嘉好受了许多，感激地看向好心为自己发声的军官，却发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提着行李正准备下车。
到站了吗？
沈南嘉也跟着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开启的车门前，被人潮推挤着跳到了站台上。
列车员招呼大家有序地排队登上列车，依次刷卡进入车厢。
随着队伍的缩短，年轻军官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闸机后面。
轮到沈南嘉的时候，他将id卡放到读卡器上，机器却响起了“嘟——嘟——”的错误提示音，接着是甜美而机械的女声：“本节车厢为alpha车厢，请前往oga车厢或跟随您的监护人前往混合车厢就坐，感谢您的配合！”
沈南嘉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下错了站。他的监护人大概是睡着或者晃神了，没看见他下车，也没有叫住他。
周围全是alpha，他们的视线投过来，有好奇，有打量，有猎人般露骨的眼神，有商人估价似的目光，犹如一张张困住猎物的网。
“瞧，戴着防咬器。”
“真的是oga……”
“为什么没人陪着他？不会是偷偷逃出来的吧？”
头一次出远门，又在人生地不熟的第一星和自己的监护人走散，沈南嘉被这些如有实质的视线包围，一时间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黏在蜘蛛网上的蝴蝶。蛛网越收越紧，他的呼吸也随之越来越困难。
盛夏午后的阳光洒在越来越沉的眼皮上，他胸口发闷，双腿虚软，真的中暑了。
家里教礼仪的老师告诉他，世界充满危险，尤其是对天生柔弱的oga而言，更加危机四伏。他们生来就该受到保护，出门在外必须有监护人陪伴，这都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一个没有监护人在身边的oga当众晕倒会发生什么？沈南嘉想都不敢想。
就在他摇摇欲坠之际，闸机突然开了。一双手伸过来，沈南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起，双脚脱离地面，左颊贴到了温暖宽阔的胸膛上。
“我送你去oga车厢。”年轻军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透出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别怕。”
低声安慰了一句后，他紧了紧抱着沈南嘉的手臂，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顶级alpha的信息素威压无形地释放扩散，周围的alpha感受到压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沈南嘉掀起眼帘，透过睫毛颤动的光影，看见年轻军官初具锋利意味的下颌线与凸出的喉结。
目光继续向上移，见到的是英俊锐气的眉眼。注意到他探究的眼神，军官漆黑的双目微微垂下，凌凌的瞳孔对上他迷离的眼睛，薄唇安慰性地勾了勾，抿出一个笑。
“你在出汗，把最上面的扣子解开吧。”对方语调低柔，“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
对此，关寄雨从未食言。
哪怕时过境迁，一切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他也没有伤害过沈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