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这一觉我睡得极沉,睁开眼时还有些没想起来这是哪里,迷蒙着睡眼朝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拼凑出几段昨晚的记忆,可惜玩骰子之后就断片了,后面的事情如何都想不起来。
已经上午十点多了,我忍着宿醉的头疼从床上爬起来,昨晚的衣服软趴趴地躺在地板上,捡起来还能闻到一股酒味。我将就着穿上衣服,洗漱一番后走出房间,询问经理才知道许峤晏一大早就离开了。
我顺带去餐厅吃了个早餐,中途给许峤晏发短信道了声谢,缓过神之后才开车往回走。我本想着回周家,可习惯性朝自己家走,等快开到了才反应过来走错了。我皱起眉,想着那就回去一趟看看吧,把家里的几盆绿植捎回去。
小区楼下那条街还是没怎么变,这点熟悉感让我心里莫名的踏实与宽慰。昨晚上吐得胃都要翻出来,刚刚才吃过,现在又觉得饿。我找了家面馆坐下,点了碗拌面慢悠悠地嗦。不久之前我还在自欺欺人地过着像这样普通的日子,不过代价是只用一晚就把我狠狠地踹回狗血滔天的现实世界……我不愿再去想,收起多余的心思把面都吃完,心满意足后才迈着步子上楼。
我打开门,看见一片狼藉的室内愣了几秒。花盆摔在地上碎成几瓣,盆内的营养土淌出来,植物没在土壤里。几个易碎的装饰品不完整地倒在地上,尖锐的破口返照阳光,又亮又闪好似泪光。
一阵难以言表的兴奋直冲心头,我的心在重重地打鼓,简直不敢喘丝毫的粗气,一步一步地往里走,终于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但不是我心中想的那一位。
沸腾的情绪瞬间冷却,结了层冰覆在眼底。
夏秋白抬起头来与我对视,面色阴沉:“他在哪?”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直觉告诉我她现在的状态不对,一边朝门口退,一边不露声色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别他妈的给我装!”
夏秋白从阴影里站出来,露出苍白的脸来,一双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干裂青白的嘴唇不停地抖动:
“你把你的系统,藏到哪里去了?”
心跳漏下一拍,我的脚步顿下不动,大脑的语言系统在一瞬间变得紊乱,喉中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脑袋里“嗡”得一声被许多疑问盘踞,我竟不知从何处开口。
夏秋白捏着颤抖的拳走近,期间把几片玻璃碎片踢在墙上,一把薅住我的衣领。二人凑得极近,细致到能听见她粗犷的喘息,看见她放大的瞳孔和眼下乌黑的眼圈,一切都在昭示她那极其反常的状态。
她咬牙切齿道:“耍我很好玩?看我演戏很有意思?”
我这时才抓住几丝理智,把她的手扯下来:“系统已经死了,你应该冷静一下,我们之间应该有许多的误会要解释。”
她稍微眯起眼睛,似乎正在衡量我的可信度。
我坦荡地任她用目光扫视,说:“你这个样子也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的问题。”
片刻,她吐出一口浊气,埋下尖锐的情绪,转身去厨房说要去倒一杯水喝。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端着水走出来,手仍在颤抖,看得出她正竭力抑制情绪。
她坐在我的对面,体态端庄,恍如初见时古典内敛的美女,根本看不出方才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说:“周溪,让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在时空总局就职的一位任务者,就像你一样。
“我的任务是,找到你的系统,然后把他杀死。”
我心中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听见她亲口承认时仍难免激动,但激动过后是深深的警觉。
我说:“系统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的权限仍为私有,他根本没死。”她眼底划过一丝暗色:“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句话并没有恶意,但仍然给我一记重创。我垂下眼皮掩盖微颤的瞳孔,一股负面情绪的混合体在心间充涨。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系统什么也没有透露。我如此无条件地信任与依赖他,把他当作最真挚的盟友,到头换来的是一层厚重的隔阂。现在看来,我那想用死亡替他赎罪的想法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回避开她的话题:“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夏秋白越过茶几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露出微笑:“理论上讲,只要系统死了,你就能离开。可现在最关键的是他并没有死,或许正躲在某个地方伺机下一个行动。
“周溪,你现在的慌乱、无助,我都能感同身受。之前是我情绪过于激动,对你产生了一些误会,现在事情都说明了,你只是一个被卷入这次违规活动的无辜者,那么一切就很好办,你只需要协助我找到系统,不仅可以自证清白,还能受到上层的功奖,平安回家。”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坑坑巴巴道:“我、这个世界的权限是什么意思,所有虚拟世界的所有权不都应该归为时空局掌握吗,又如何存在私有一说。”
“前提是虚拟世界。”
“……什么意思?这个
世界不是虚拟的?那我接收到的剧情、操演的角色都是什么?”
冷汗霎时浸湿了后背,我说话的声音带上慌乱的颤抖,几乎想要捂住耳朵回避真相的揭开,今后的我可能会被接下来听到的话折磨一辈子。
夏秋白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或者故意要看我痛苦似的,跟我交代个清清楚楚:
“虚拟世界是以小说或者影视剧为基础创造出来的。但这里是一个以你所在的真实世界为蓝本复刻出来的平行世界,它是非法的,而且根本不存在剧情一说,你扮演的所谓人设,认知中的主角,全部都是假的。当然,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与景象,在真实世界全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因为违规分子的故意扰乱,这里的人际关系与现实相差甚远。”
我忘记自己屏息许久,这时才突然缓过来般大抽一口空气:“你的意思是,何青他,我们五个人的关系不应该是如此的……淫乱?”
“这我并不清楚。”她从我的肩上拂去一根掉落的头发,像是宽慰孩子的母亲:“我用头发提取到你的数据,对你的资料进行过查看,但只能了解到这些,剩下的东西我没有权限去解读,而且你的资料记载并不完整,记忆空缺了一大块。我猜测是被人恶意删除了,至于窃取你记忆的小偷是谁……”
她微微一顿,露出柔软的微笑:“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周溪,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一定会帮助你。现在找到系统的突破口是你,只要你协助我找到他,一切的事情都会圆满顺利的结束。”
风涌进来了,冷意袭遍房内的每一个角落。我曾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崩溃、寻死,又因为他的隐瞒与欺骗而神情恍惚。
我无数次在深夜里唾弃自己肮脏的躯体,咒骂淫靡的剧情,救世主般对这个世界露出悲天悯人的惋惜,自认清高地觉得何青众人不过被牵着行动的傀儡。原来、原来到头全都是自己为自己套上的枷锁,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烂戏。
这一刻我才感到肩上的罪孽是多么的深刻,尤其是对何青,他的每一场遭遇都有我的参与和推动,是我硬生生把他的人生毁得一塌糊涂。
我想起他向我询问“爱”的意义时,眼底的挣扎与痛苦,理智和疯癫混乱地交缠在一起。他或许在向我求助,但是我逃了。我自己都不懂得到底什么才是爱,怎样才算爱上一个人,又能如何向他解释清楚?
一声轻笑将我拽回现实。
夏秋白扯着嘴角,似是想让屋内凝重的空气稍微流通一些,视线未曾从我的脸上移开。
她说:“你只是一个受害者,罪魁祸首是系统,你只需要帮我找到他,一切的罪责都将在他身上。”
我沉默良久,问:“系统的死有你的参与吗。”
她点点头道:“这是我的任务。
“相亲是为了接触你,邀请你去餐厅吃饭是因为我怀疑那里的调酒师,不过那顿饭之后我就排除了他的嫌疑。之后在宴会上下药的是我,我知道那晚系统开车来接你了,大门监控录下了他的样子,第二天的不告而访是我最后一次的确认。”她说:“周溪,这是我的任务,费尽手段去完成任务是我们的职业,我相信你会理解我。”
原来从那天开始系统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之后的绑架、追杀,还有死亡,都是环环相扣的结果。
我嘴里泛起苦涩,继续问:“和许峤晏勾搭上也是为了和他订婚?”
她烦恼地揉了揉眼角:“我需要去排除家族的干扰。”
语毕,她重新看向我,似是等待我的回应。
我的嘴角向下拉了几分,她眼中的情绪立刻凝重起来。
我故意缓几秒:“你用什么方法打开了门,进我家又有什么目的?”
“你的资料里录入过指纹,我把它导入门锁就开了。”她急忙解释道:“至于为什么来……知道系统没死的这几天我的心情很差,我想再过来排查一趟——我知道你近期没有住在这里,所以这并不是针对你的行为,还请你不要误会。”
她一双眼睛锁住我,神情严肃:“不过今天我们有了一场足够愉快的对话不是吗,如果能够合作,结果将是双赢。”
在她的注视中,我缓缓勾起一抹笑。
她见此松下一口气,郑重地与我握手:“合作愉快。”
我说:“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