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逃回了下水道，这片肮脏腥臭的空间里，被他收拾出了一个狭小的干净平台。
刚刚好能摆上一条捡回来的‘毯子’，一种被人类如此命名的物品，上面的绒毛已经不复杰克刚把它带回来时的柔顺，一缕缕地沾在一块，形成一个个支棱着的坚硬小角。
杰克举起毯子，凑近嗅了嗅，一股腥甜带着腐败的酸气冲进了他的鼻腔，他郁闷地扣了扣那一块难闻的黑红污渍。
刺啦——墨绿色的指甲穿过了布料，杰克着急忙慌地抽回手，却拉出了更大的口子。
啊要换一条新毯子了。
哗啦一声，污浊的绿水卷着一些污秽拍在了小小平台的边缘。
还有水——要干净的水，杰克小声咕哝着，只有干净的水才能冲去这些污秽。
复眼里映出的一片杂乱让他有些抑制不住地想要吐出口器，撑开翅膀发泄一番。他已经好久没有舒展过他的翅膀了，但是不可以。
他逃了很久，才停下来，躲在了这个偏远星系里一颗人烟稀薄的星球上。
人类抓走了他所有的家人，杰克属于虫族里【磷】一类，但人类不这么称呼他们。
他们总是狎昵地喊着‘小蝴蝶’，再用激光刺进【磷】的尾椎，迫使他们张开翅膀。
杰克是围剿中唯一逃跑成功的一只，他藏进了这颗覆满冰雪的星球，星球表面的气候对他而言非常不友好，但是地下管道的环境至少能让他活下去。
杰克在底下躲了两天，饥饿就迫使他外出觅食，当他推开一扇门时，看到了一座教堂。
一座以接近冰的材质做出的宏伟教堂，他小心翼翼地扒在窗外，头一次看见了这个星球的人。
所有人都像落满了雪花，银白色的长发及腰，只用一只冰雪样式的发卡在脑后微微别住。
他们的肌肤也是不同于自己黑色皮肤的莹白，看上去柔软可口，杰克悄悄咽了下口水，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就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挪不开了。
那人神色端庄地闭目站在所有人身前，他指尖向前虚指着一盆清水，一点微弱的白光在指尖闪现，冰晶构成的蛇就源源不断地从盆中爬了出来。
杰克瞪圆了眼，藏在黑发里的两根触角竖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叫极寒的天气冻得颤巍巍地伏倒下去。
一条小蛇像是察觉到了门口有着陌生人的气息，吐着蛇信爬到了窗前，突然立起的三角形脑袋吓了杰克一跳，飞快地逃回了下水道。
缩在平台上，杰克的心脏难得跳得这么剧烈，触角半抬着，满心都是刚才那个人类。
他一定很好吃，杰克按了按空荡荡的胃部，但他又打不过蛇，只能哭丧着脸再偷偷摸摸地摸出去找吃的。
天黑了，有些影响【磷】族的视线，但好在教堂仍闪着明晃晃的光。
没有人，杰克推门走了进去，呆呆地看着墙上绘着的千奇百怪的蛇，杰克贴着墙朝里走去，他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食物，是人类的食物。
这些东西足以饱腹和提供能量，但是基于种族本能的饥渴却无法消除。
好饿，杰克难过时下压的眼尾使他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你是谁？”
杰克手里捧着罐头砸落在地，细碎的肉块伴着汤汁溅在了他的鞋上，被人类发现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他慌不择路地逃跑。
只听到了来着饱含疑惑的话语，“一只小怪物？”
杰克又回到了下水道的平台那，万幸对方没有追来，而之后几天，他再也没敢往教堂那走。
本能的饥渴愈发强烈，几乎灼烧着杰克的神经，他甚至需要去舔舐冰块才能保持冷静，但思维总是难以克制地想起召唤冰蛇的银发男子。
今天杰克不小心弄破了毛毯，就有了去教堂的理由，他需要一个新的窝，而材料就在教堂里。
杰克等到天黑才潜入教堂，没有人，他险些按捺不住内心滋生的暴躁与遗憾。
直到背后有人温柔地问了一声，“需要什么帮助吗？”
杰克缩瑟一下，天性战胜了理智，他忍着没跑，而是转过身去。
一双复眼死死黏在对方身上，墨绿的指甲颜色进一步加深。
对方温和地笑了笑，朝着杰克伸出了手，杰克便像被蛊惑了一般，磨磨蹭蹭地靠近着。
但银发男伸手，显然不是为了这个，一小团银色的光在他掌心打着旋变成了银蓝色的液体，满溢后沿着他的指缝，掌根滑落，滴落在地上的一瞬化作了蜷曲着的蛇。
杰克源自本能的警报疯狂敲响，但蛇群已将他围堵。
冰冷的蛇蜿蜒着爬上杰克黑色的躯体。
同族死亡的画面在脑海里回放着，杰克停下了挣扎，【磷】族本就不是擅长攻击的种族，他任由蛇群缠住他的四肢，将他拖进一个房间。
没有刑具——杰克有些迷糊，或许这个人遵守不杀未成年虫族的教条？
其实他在逃亡
的这几天已经成年了，但没有同族的长辈给他举办仪式，颧骨上就不会有代表成年的刻痕。
或许能逃？
银发男不知拿了什么回来，蹲在杰克身前时长发末梢铺了一地。
杰克在心里吸了口气，使劲绷直手指去够近在咫尺的发丝。
“我是维多，冰的眷属。”
维多伸手给杰克带上了一条项链，皮绳的末端坠着一小块银色牌子，光泽流转一周后，在光面上显示出一个名字来。
维多摩挲着这个吊坠，骨节分明的手在杰克眼前晃悠着。
杰克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冰雪的一阵冷香，但却不敢去咬上一口。
维多不笑时，狭长的眼和淡薄的唇会让人觉得他带着一股神性，庄严且不可轻易接近：但当他笑起来时，弯起的眉眼和唇瓣就染上了锐利的感觉。
在杰克看来，就觉得这人长得像是会吃虫一样。
“杰克。”维多喊道。
杰克过了一会才反过来这是星际通用语中他名字的念法，他很少听到别人这么叫他。
他几乎不离开族群的领地，而在族群里，大家总是互相轻轻碰一下的触角，就能理解对方想表达的一切，因此【磷】族基本不善言辞。
维多像是不满杰克的走神，他凑近了点，湖蓝色的眼眸里倒映出杰克的面孔。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处，杰克听到了对方颤抖的声线。
“杰克我亲爱的，亲爱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