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第六十一章
</br> 香囊收线的部分和之前有细微的差别, 所以陆渊看出这个香囊是被拆开过的，只有熟悉女红的人才能觉出不对来。
</br> 陆渊将香囊打开，这里面的草药没有变动, 只是最中间有一条不起眼的红色碎布条，只有指甲盖打小。
</br> 这布条上拿白线绣了一个极小的字。
</br> 看到这个字, 陆渊神情明显不对。
</br> 祝梨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是一个“子”。
</br> 他想了片刻，问道：“公子, 林姑娘是想求子吗？”
</br> 侯爷还未取妻, 肯定是不会让林姑娘怀子嗣的，林姑娘应当是想早些要了子嗣来傍身。
</br> 陆渊没有回答，依旧望着那小布条出神。
</br> 祝梨在旁边不由又道：“可是公子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在避子汤里动手脚吧，咱们又不能日日去侯府……”
</br> 陆渊终于放下布条，他蹙眉合眼，烦闷地揉着眉心, 祝梨也不再出声，倒了盏茶推到他面前。
</br> 许久后, 他睁眼叹道：“她是要绝子嗣，不是求子嗣。”
</br> “这、这……”祝梨当即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可思议地望着陆渊，他从不质疑公子的聪慧, 只是林姑娘的诉求实在太匪夷所思, 祝梨一时不敢相信。
</br> 陆渊将那小布条重新拿起，他抚着上面的针线道：“在如此小的布条上绣字, 一般人皆会选择用最简单方便的平针绣法, 可她竟然用的是回针绣。”
</br> 祝梨虽然不会绣活, 可他时常见陆渊做，耳目濡染也知道一些，听到这儿，他顿时恍然大悟，“这回针绣俗称切子！”
</br> 陆渊点头不语。
</br> 祝梨莫名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他少有的气息开始不顺，“公子，这事您要管么？”
</br> 祝梨是想劝他不要管的，可一时说不出口，他从未见过公子对那个女子这样上心过，可到底那女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祝梨实在不愿公子和侯爷彻底决裂。
</br> 如今整个上京，怕是没有人会愿意主动招惹李萧寒。
</br> 见陆渊望着窗外陷入沉默，祝梨还当他是不打算管了，刚刚松了口气，却听陆渊忽然开口：“自然是要管。”
</br> 既然她都求到他面前了，他如何能做事不理。
</br> 只是李萧寒没有那样好应付，他必须慎之又慎，在一定不会伤害她的前提下，助她一臂之力。
</br> “可、可……”祝梨一下就着急了，他来到窗前挡住陆渊的视线，蹙眉道，“公子，且不说这样做会得罪侯爷，便是您出手了，也会伤了林姑娘的身子啊，也许林姑娘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时想不开才有了这个打算，若是咱们当真了，日后她岂不是更加难过！”
</br> 祝梨说得有道理，这也是陆渊愁闷的原因。
</br> 陆渊再次蹙眉合眼。
</br> 晚膳过后，林月芽在院里的长廊上踱步消食，等天色沉下，她回到主屋让小桃将灯都点亮，随后从柜中取出笔墨，开始练字。
</br> 前几日没明没黑的做香囊，今日好不容易得闲，她又这个点开始练字，季嬷嬷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劝她，“姑娘，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咱们歇歇眼睛，明日晌午光线好的时候咱们再练吧？”
</br> 林月芽摇头道：嬷嬷不用管我，让我自己静静。
</br> 季嬷嬷还想说什么，碧喜拉她衣袖，冲她眨眼，季嬷嬷也觉出这两日碧喜和林月芽都透着一丝古怪，可到底哪里怪，她说不出来。
</br> 见劝说不动，季嬷嬷只好拉着碧喜来到院里，小声问道：“姑娘这几日到底怎么了？”
</br> 碧喜已经失言过一次，这次她绝对不会再多嘴，“没怎么啊，嬷嬷怎么这样问？”
</br> 季嬷嬷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们俩啊，还防着我？”
</br> 碧喜耸肩道：“真的没事，不信你问姑娘。”
</br> “她要是会说，我还至于拉你过来问？”季嬷嬷又急又气，“姑娘年岁小，许多事想得不周全，你若是跟着她瞎胡闹，万一惹出什么事端来，可如何是好？”
</br> 碧喜知道季嬷嬷说得在理，自打林月芽那日让她去寻绝子药开始，她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可在如何担忧，她也不能将那事说出去，便是季嬷嬷也不可以。
</br> 见碧喜忽然沉默，季嬷嬷当即就拍了腿面，压着声问：“可真是做了什么糊涂事？”
</br> 碧喜连忙看了眼屋里，随后立即摇头，“嬷嬷别瞎猜了，若是让旁人听到对姑娘不好，怎么嬷嬷这样大岁数，还不懂这些吗？”
</br>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还学会反咬她一口了。
</br> 季嬷嬷当真是被碧喜说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碧喜已经脚底抹油重新钻进屋里。
</br> 季嬷嬷着急上火，索性不跟着进去再添堵，她拿着大扫把走上长廊。
</br> 夏末的虫蚁便是点再多香，都好似不怕，拼了命的往路上钻，明明下午刚扫过一遍，这会儿却又爬上黑压压一层。
</br> 季嬷嬷一面没好气地骂，一面拿扫把驱赶。
</br> 直到听见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季嬷嬷这才闭嘴，见李萧寒大步朝这边走来，季嬷嬷眼皮不住地跳，她赶忙让开位置，一个礼还未行完，李萧寒就已经几步下廊迈进屋里。
</br> 李萧寒憋了一路的气，进屋看到林月芽竟然在练字，那气到底是消了几分。
</br> 林月芽听到动静，悄悄抬眼看了一下，立即又垂眼认真练字。
</br> 李萧寒将小桃碧喜挥退，肃着一张脸来到林月芽身侧，垂眸见她并非作态，当真是在练字，便一时没有说话。
</br> 片刻后，李萧寒忽然开口，“练字原本可以静心，你却为何越写心绪越乱？”
</br> 林月芽笔尖略微停顿，很快又继续落笔写字。
</br> 她没有理会李萧寒，甚至连方才他进屋的时候，她都没有行礼问安。
</br> 这段日子她时常这样，时而对他千依百顺，时而如此刻一样耍横不理。
</br> 李萧寒似乎也习惯了，只要她做得不算过分，他也不曾追究，可今日不同。
</br> 李萧寒直接将她的笔抽走，语气厉了几分，“心绪这般不稳，还不如不练。”
</br> 林月芽蹙眉望他：侯爷怎么了，不是你总念叨着要我练字么？
</br> 她这样说，倒显得是李萧寒在无理取闹。
</br> 李萧寒指着方才她写的那个字，问：“这一笔怎地颤成这样？”
</br> 林月芽坦然道：生疏了。
</br> 李萧寒轻嗤一声，拿起早前她练的一张字看了起来，“是么，那方才的这张，怎么就看不出生疏呢？”
</br> “总不能越练越回来了？”
</br> 林月芽解释道：侯爷站在旁边，我紧张。
</br> “哦？”李萧寒将纸搁下，拉着林月芽的手，让她彻底面向他，挑眉道：“是做了什么需要紧张的事么？”
</br> 林月芽听出他话里有话，别开脸不打算在和他说下去。
</br> 见她不开口，李萧寒直接问道：“今日都去了何处？”
</br> 林月芽长出一口气，无奈道：我日日做过何事，侯爷不是都一清二楚么，还问什么？
</br> 春和堂外面的两个人，日日都会同李萧寒禀报事宜，两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从未说破。
</br> 李萧寒松开林月芽的手，转身走到床边，望了眼帐子中悬挂的香囊，随后回过身对林月芽道：“为何今日去送？”
</br> 林月芽神色自然地回答道：因为今日才绣好。
</br> 说完，她低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笔墨。
</br> 李萧寒慢慢朝她走来，“陆渊今日在格兰院。”
</br> 林月芽点了下头：巧合。
</br> 李萧寒握住她的手腕，目光扫过她手中刚好拿到的那张纸，上面写着一排“寒”字。
</br> 他眸光微动，却还是冷着声继续问道：“陆渊每月都是这个时候来侯府，何谈巧合？”
</br> 林月芽故作惊讶地抬头看他，缓缓道：是么？我从来没关注过这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
</br> 李萧寒垂眸望着她，片刻后唇角微微勾起，“林月芽，你当真进步了。”
</br> 不似从前那样轻易就将慌乱写在脸上，也没有随随便便就掉进他挖的坑里。
</br> 林月芽白了他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br> “可我不信巧合。”李萧寒道。
</br> 只要和人相关的事，从来就没有巧合之说，或多或少，这当中都会有关联，就是坚定不移地秉承这样的信念，那些经他手的冤假错案才会无一例外的重见光明。
</br> 林月芽将一叠纸收好，回头道：侯爷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br> 说完，她将手中的纸整齐地放进身后的书柜中。
</br> 面对这样的林月芽，李萧寒头一次这般心堵，从一进门开始，就好似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无理取闹，莫名其妙。
</br> 他额上青筋依稀可见，缓了半天才又开口：“为何要碧喜进去，而不是小桃？”
</br> 小桃是李萧寒的人，若真是小桃进去送，李萧寒也不至于站在这里问她。
</br> 林月芽过来又过来拿起墨盒，抬眼对他道：小桃勤快，碧喜懒，就没让她跟着去松兰院。
</br> 说着，她又转身去搁墨盒。
</br> 这次还未等李萧寒开口，她先转过身来问他：我当侯爷累了一日，晚上来寻我是念想了，却没想到侯爷是来审我的。
</br> 她生怕李萧寒看不明白，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
</br> 慢慢悠悠这一段话下来，竟真让李萧寒莫名生出一丝愧疚。
</br> “我随意与你聊两句，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审问你？”到底是千年的狐狸，不会随便几句话就被牵走。
</br> 李萧寒这段话的言下之意，在明显不过，他是在问林月芽做了什么需要他来审问的事。
</br> 林月芽一时语塞，她垂眸片刻，最后抬眼道：没有人是这样聊天的。
</br> 角度刁钻，直接避开他最关心的问题。
</br> 李萧寒如是道：“我很少与人聊天。”
</br> 就是从前和陆渊一起的时候，基本也都是就事论事。
</br> 简单将桌面收拾好，林月芽冲李萧寒抬起双手，白皙纤细的指尖上沾着些许墨点，她是在对李萧寒说，她要去净房洗手。
</br> 一进净房，林月芽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口喘气，她方才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小腿肚子也在不住发颤，还好她收拾纸张的时候，将那层汗沾掉，今日的裙摆也足够大，没有让她的露怯太过显眼。
</br> 她一面仔细净手，一面调节气息。
</br> 最后出来时，李萧寒还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她。
</br> “可有我的香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