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在赫尔辛基港停留数日后,一行人又驾船驶往塔林城。接下来,应该是位于瓦诺夫河的入海口的瓦尔内明德港——也就是日后德国的重要港口城市罗斯托克了。航程顺风顺水地进行着,按照夏天的规划,众人预备在环绕波罗的海一圈后,在夏季来临之时,正好返回他们居住的小渔村,正好赶上收割黑麦。接下来的秋季,按照北欧人的传统,则是磨面粉、酿酒和狩猎、采浆果的季节。
</br> 只是,计划似乎没有变化来得突然。这天下午,夏天正站在船尾,眺望着那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塔林城,忽然隐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br> “雅凯,你看,那艘船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夏天戳了一下环抱着她的雅凯,问,“早上我们从塔林的时候,他们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这都大半天了,怎么还在啊?”
</br> “或许是他们也想去法兰克王国那边做生意呢。”雅凯搂着她,吻着夏天的后颈,漫不经心地说,“海上的商船也不止我们一艘,只不过平时碰不到罢了……”
</br> 法兰克王国,便是现世德国与法国的前身,此时刚刚从西罗马帝国的王权中独立出来短短一百年,经济上依旧是生机勃勃,百废待兴,想要去分一杯羹的商贩并不少。
</br> 只是,这艘船,相对于维京人行商时惯用的长船来说,似乎船头的冲角有些过于细长,向上翘起一道妖异的弧线,末端不知为何被布条包裹起来,圆鼓鼓的似乎藏着个什么雕塑。
</br> 比起一般的长船,那艘船的风帆也要更短更宽些,虽然吃水赶不上他们的尖底龙骨船深,却是鼓满了风帆,一路疾驰着,两艘船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短了。
</br> “不,不对,”夏天决定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转身命令道,“雅凯,你去把拉法喊醒,让他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br> 见夏天神情严肃,雅凯虽然觉得夏天有些大惊小怪,却也听话去喊了拉法——谁让她是船上说了算的那个呢!
</br> 拉法昨夜忙着清点在塔林时买卖货物的账目,睡得有些晚了,这时原本正躺在船舱里补眠,被雅凯喊醒,揉着眼睛依旧有些困倦地走过来,问夏天发生了什么。
</br> “我觉得那艘船有问题,拉法,你仔细看一看。”
</br> 夏天担忧地望着远处那艘船,似乎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这距离又被追上来一些。船上的人影隐约可见,忙碌地穿梭着,不知道在筹备什么。
</br> 拉法由于长年累月地埋首于书卷之中阅读书写,虽说按照现代的标准绝对算不上近视,但也不像雅凯他们这些小年轻似的,视力300,一眼望出去能看清十公里。他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了半天,忽然脸色一寒,不相信似的,揉揉眼睛,脸色阴沉地仔细端详半天。
</br> “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吓人……”
</br> 夏天从未见过拉法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她印象中,这个三四十岁的金发男人,永远是父亲一样慈祥,不论夏天提出什么荒唐的要求,他都一脸宠溺地照做。
</br> “糟了,这恐怕是红胡子的船。”拉法确认过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眉头拧成一个巨大的疙瘩,“宝贝,你记得我之前给你讲过的红胡子的故事吗?”
</br> 夏天点点头。
</br> 红胡子,人如其名,头发和胡子都是红的。但是与一头晚霞般橘红色头发的格索恩不同,红胡子的发色是铁锈一般的血红。他年轻时,因为不甘心被偏心哥哥的母亲送出村子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女人,趁着夜色把兄弟父叔数十人人全部砍死,又把当时怀孕的母亲囚禁起来,连续奸淫三天三夜、活生生把母亲折磨到滑胎大出血而亡之后,留下满村的尸体,驾驶着父亲行商用的大船,出海过上了打砸抢烧的亡命之旅。
</br> 虽然这红胡子生性残忍暴虐,杀起人抢起东西来,却是天赋异于常人,又擅长造谣作势,收买了不少流浪的小童散布关于他的传说。沿途,许多不满婚事、或是不甘心听从妻子母亲号令的男人,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纷纷被蛊惑加入,反着帮他抢掠起自己家的东西来。他的团伙于是日益壮大,财富也日渐累积,逐渐地便成了波罗的海、乃至整个欧洲大陆上最强大、也最恐怖的存在。
</br> 夏天的船上,有三个人曾经是红胡子的手下。拉法年少时因为医术过人,被红胡子看中,重金邀请他上船做随船队医。他当年年少轻狂,自以为跟随着四处云游能够看遍各国典籍、收集各种奇珍药材,便毫不犹豫同意了。只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待他发觉红胡子的残忍天性后,已经是身陷贼窝,被当做财产一般严加看管起来。
</br> 也是在红胡子的船上,他认识了加瑞斯的母亲米莉安。米莉安是红胡子抢掠去的未婚少女,被抓上船时只有12岁,却成了全船人泄欲的对象。作为船上唯一的医生,拉法自然是时常得为被奸淫凌虐得遍体鳞伤的她诊治。时间一久,米莉安便爱上了当时船上唯一一位对她礼貌有加的男人,把拉法当做了救命的稻草。她央求拉法,想办法给她个孩子,给她个活下去的念想——这船队上其他人都侮辱过她,那些人的孩子,她就算怀上,生下来也会亲手掐死。
</br> 拉法虽然对年幼的米莉安生不出爱意来,却也是有着浓浓的保护欲。待到米莉安有了月事之后,他设法把一种有着抑制生育能力的野草泡进船头的酒桶里,自己却避开不喝,这样同米莉安交合了一个月,她便怀了孕,在九个月后,生下了加瑞斯。
</br> 加瑞斯出生后,得到了米莉安和拉法全部的爱。由于拉法身份特殊,自然大家也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又过了几年,格索恩也上了船,他的故事便凄惨多了——成了全船人的取乐和欺负对象。
</br> 再后来,在加瑞斯六岁那年,一场疯狂的酒后狂欢,让米莉安被全船人轮奸到下身撕裂大出血、奄奄一息。拉法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数日,却因为正在重伤时,米莉安又不巧染上了风寒,在高烧数日后,终于还是去世了。对于拉法,死去的是他照顾喜爱的小妹妹,也是他儿子的亲生母亲。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他再也无法容忍红胡子船上这些强盗的暴虐,趁着一次港口停泊之时,他借口带加瑞斯去看戏耍,绕到小巷里,转身杀了两个看守他的船员,带着儿子连夜逃亡。辗转多地后,最终停留在了雅凯他们聚集的村落。
</br> “这就是他们的船,绝对没错——红胡子喜欢蛇,他觉得蛇与自己很像,能够庇佑自己所向披靡,所以船头,有一个蛇头的雕塑。”拉法指着那艘船,对夏天解说,“你看,他们的风帆比一般的长船更宽更短,就是为了能更好地兜住风,追赶他们要打劫的船只,也防止在洗劫村落后,被身后报仇的人追上。”
</br> 那艘船,风帆鼓鼓的,正以可怕的速度向前追赶。距离越近,似乎追赶的速度也变得越快。夏天甚至能看清船上人的发色了,那人,胡子和头发都梳成辫子,典型的维京人打扮,屹立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把鱼叉。有人上前,把船头的布条解了下来。木制的蛇头,镶嵌着黄色宝石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却似乎无比阴冷地正往夏天的方向看着。
</br> 他们是冲自己这一船的货物钱财来的?还是冲杀了他们船员逃走的拉法来的?不详的疑问,带着寒意笼罩了夏天的身体,这温柔的海风,似乎一瞬间也变得肃杀起来。夏天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手臂上竟然起了许许多多的鸡皮疙瘩。
</br> 雅凯和拉法对视一眼,上前把她环在中央,紧紧拥抱住。雅凯低头亲吻着夏天黑漆漆的头发,温柔地说:“没事,有你研制的武器,他们人再多,也打不过我们的。再说了,有我在,我就算死掉,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
</br> 拉法,则现实多了。他握着夏天的手,低声道:“距离他们追上我们还需要半个小时时间,我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船上还有将近五十人,我们和他们人数差距太大了。宝贝,我们是战还是逃?”
</br> 逃?他们的船,最初设计的目的便是平稳安全、载货量大,就算动用上人力划桨,也不过把面对那几十个亡命之徒的时间,拖长那么十几分钟。
</br> 一瞬间,一船人的姓名,便压在了她身上。夏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语气坚定地说:
</br> “通知全船,把炸药和武器都取出来,火源备好,我们迎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