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思宁刚到家一会儿,周君彦就回来了,屋里开着暖气,喝过一杯思宁沏泡的酽酽热茶,杯子还在茶几上冒着热气,他却觉得冷,浑身都冷,从头顶到脚尖,手指到肩胛,无一处不冷,血液仿佛全涌入了心脏,那里怦怦跳动着。
</br> “你怎么了,这么紧张?”思宁嫣然一笑,把一块松塔蛋糕递过去,“吃点吧,我专门去买的。”
</br> 周君彦看着她的脸,挖了口蛋糕放嘴里,暗暗叹了口气,实在不放心,把盘子放下去捉思宁的手,才发现那里和自己一样冷。
</br> “思宁,”他艰难开口,仿佛鱼刺卡在了喉里,干涩得不像他的声音,“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br> 这件事上他确实对杜若云有所亏欠,不忍心再说前妻坏话。
</br> 思宁不看他也不接话,幽幽道:
</br> “你现在都不爱吃甜食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领着我出去,我吃了一口的蛋糕冰激凌你都抢着吃完,是不是现在没人拍摄,你也不用装了?”
</br> “……”
</br> 她挣开周君彦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轻声说道:
</br> “周大少爷,其实杜若云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你刚好用着称手的工具,最开始你想让我给你不能怀孕的妻子生孩子,后来你要打击杜家,又把我推了出来,表现得那些情真意切,可你问过没有?工具是不是心甘情愿呢?”
</br> 周君彦一下站起来,想把她搂在怀里,“思宁,你别误会,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
</br> “是吗?”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女孩眼角滑落,“其实最开始你想让我给你们夫妻生孩子我不怨你,老夫人救过我,不然今天我的命运会很惨,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我的亲生父母,可后来,你那些表演出的温情,让我又放任自己爱上你,结果是假的,全部是假的!”
</br> “不是的,思宁,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说了你不要听杜若云挑唆……”
</br> “那我妈妈呢?她也在挑唆我们的关系吗?”思宁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上次你们在书房讲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br> “本来我今天可以抱着孩子就走,但我还是想等你回来,我们开始得不清不楚,但结束我必须和你说得明明白白,周君彦,我决定和我爸妈去红港,孩子我会带走,虽然我恨你,不想再见到你,但我不后悔生下她,我的女儿是真正跟我分享过心跳的,也是回想起和你这段肮脏关系唯一可以看见的光。”
</br> 仿佛是被重锤猛击,周君彦气血翻涌,喉间一阵腥甜,快要站立不住。
</br> 思宁说她要走,带着小葡萄走,还说他们的关系肮脏!
</br> 这些伤人的话语犹如一支支利箭,箭箭都射中自己,千疮百孔撕心裂肺得疼痛。
</br> “思宁……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如果一开始我不喜欢你,也不会让你给我生孩子……”
</br> “拍摄的事我是知道……”
</br> 他再次紧抓住思宁的手,还是没有说出苏景江与杜若云偷情的事,这是男人莫大的耻辱,当杜若云的小妹杜洁雨把她姐姐的那些过往告诉他,说一直喜欢自己,愿意做他的女人给他生孩子,还说她母亲也同意,他心里对恶臭的杜家深恶痛绝,才会在离婚拉锯战中借力打力,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思宁,他做的那些亲密举动是有诱导,但更多是发自内心。
</br> “周君彦,我不想和你说了,我妈妈马上来接我。你也不用再解释什么,以前你答应过我,孩子出生后,你就让我走。”
</br> “思宁……”周君彦声音发颤,掩不住内心的伤悲,“你真不懂我对你的心吗?”
</br> “那你又懂我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的养父母收养我,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智力有残疾的儿子换亲,老夫人救我,也是想借我的肚子给你周大少爷生孩子,可我是人,不是工具,我希望有人全心全意爱我,关心我,尊重我,我笨,没有你周少爷那些心机,也不想搅进你们这些是是非非,我只想平静的生活。”
</br> 思宁又回忆起缙县老宅那一晚上,她问周君彦如果杜小姐能怀孕生子的话,他还会和自己开始这段孽缘吗?周君彦当时没有回答,其实有时候沉默往往就是答案,是态度,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偏偏世人喜欢自欺欺人,假装它不存在。
</br> 孩子的哭声突然从室内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思宁从陈嫂手中抱起女儿,温柔地拍哄着,可小丫头仿佛知道了母亲要带她离开不愿意似的,哭闹得更厉害,周君彦默默看了一会儿,“我抱吧。”伸出手从思宁怀中接过来。
</br> 小葡萄出生后,母亲奶水不多没有给她哺乳,她的父亲对她疼爱极了,一回来总是爱不释手抱在怀里,亲自用奶瓶喂她,每天带到花园散步,不停跟她说话逗弄着,小婴儿更熟悉父亲的气息,在他怀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br> 思宁有些心酸,不管周君彦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纯粹,有没有参杂利益关系,他对女儿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好……
</br> “思宁……”徐清茹接到女儿电话匆匆赶了过来,她今天
</br> 被邀请参加华商协会旗下的一个剪彩仪式,到东郊庄园花了些时间,看着客厅两人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心里虽然满腹疑团,徐清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br> “妈妈,我们走吧。”思宁又看了一眼女儿,满脸的依依不舍,半晌,对周君彦缓缓说道,“以前我答应过你,给你生孩子,小葡萄我不带走,你好好待她……”
</br> “思宁,”周君彦太阳穴跳动得厉害,把女儿在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开口,嗓子嘶哑干涸,喉头哽咽,“你不要我,孩子也不要了吗?”
</br> 是的,她不要,她连自己都不要,怎么可能要他们的孩子,可自己想要她,想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他修了那些亭台、游乐场,还订了小马,亲手种下了葡萄树……
</br> 徐清茹看出些端倪,不愿意了:“思宁,别怕,要走我们连囡囡一起带走,那是我的外孙女……”
</br> “妈妈,别说了,我们走吧。”思宁几乎是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母亲,“孩子留下,给他。”
</br> 她捂着嘴跑了出去。
</br> 红港的冬季不同于内地,不算冷,思宁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前,怔怔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上,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在树枝上摇晃了几下,振振翅膀又飞走了。
</br> 这是她来红港的第七天,那天她从东郊庄园哭着跑出去,周君彦抱着女儿连声叫着她的名字,却也没有让佣人拦住她们。
</br> 坐在疾驰的车上,她忍不住再次回头想看看女儿,只远远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着门口……
</br> “思宁。”徐清茹拿了件披肩搭在女儿肩上,柔声说道,“这里冬天干燥,不像洛城湿冷,妈妈做了糖水,你喝喝润润嗓子吧。”
</br> 思宁回过头,对着母亲笑笑:“谢谢妈妈。”
</br> “傻孩子,和自己妈妈有什么好客气的。”徐清茹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想起以前那场车祸后,女儿和自己分开十几年,吃尽苦头,现在思宁当妈妈了,又和囡囡天各一方,怎么就这么命苦?
</br> 来红港这几天,思宁不大说话,一碗糖水就喝了几口,她这个当妈的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br> “思宁,把囡囡要回来吧,周家势力再强,我要回外孙女还是可以的,我们请最好的律师和周君彦打官司。”
</br> “妈妈不要,”思宁神色黯然,“我答应了给他生孩子,是我欠周家的。”
</br> “你才十几岁,他怎么能强迫你做这种事,都是妈妈不好。没有早点找到你。”
</br> 思宁勉强笑了笑:“妈妈您别多想,我回房间睡觉了。”
</br> 看着女儿短短几天就消瘦了一圈的脸颊,徐清茹也不知道当初自己听她的话没有把外孙女带走的举动到底对不对?或者,她思念的除了襁褓中的女儿,会不会还有那个男人?
</br> 她想起保安送来的信件,还是敲敲门给思宁拿了进去。
</br> **
</br> 三年后。
</br> 缙县周家大宅的假山下,佣人们仰头对爬到山顶的小女孩苦苦哀求着:
</br> “小小姐,您下来吧,求您了,上面危险,大少爷马上就回来,您先下来,我领着您去门边等着好不好?”
</br> “我不要!你们现在就给爸爸打电话,让他立刻回来见我。”
</br> 周忆慈嘟着嘴,粉装玉琢的小脸上,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
</br> 她的父亲本来答应了下午带她去骑马,一觉醒来竟然没有看见人。
</br> 她很生气!
</br> “大少爷……”
</br> “大少爷回来了……”
</br> ……
</br> 众人不约而同送了口气。
</br> 周忆慈已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快步朝自己走来,早将刚才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在众人惊呼下快速从假山爬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朝男人扑去。
</br> “爸爸。”
</br> 周君彦一把将她抱起,由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往他怀里蹭了蹭。
</br> “爸爸,忆慈好想你啊。”
</br> “你是想爸爸还是想去骑马?”周君彦笑道,他刚才有点生气,这丫头胆大包天,小小年纪竟然敢爬到假山上威胁自己,但看着这张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小脸,责怪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br> “我想爸爸,也想爸爸带我骑马。”周忆慈狡黠一笑,熟悉的神情让周君彦有些失神。
</br> 不知不觉他的小葡萄已经快三岁半了,模样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
</br> 领着女儿去马场骑了几圈马,周忆慈心满意足窝在父亲怀里,奶声奶气说道:
</br> “爸爸你真好,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永远不离开你。”
</br> “傻孩子。”女儿的话极大取悦了周君彦,宠溺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不可能陪爸爸一辈子,以后你会有你的人生,爸爸希望你就像一只小鸟。哪怕飞得又高又远,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br> “我才不离开爸爸呢。”周忆慈搂着父亲脖颈,坚定说道,“我就要一辈子陪着你,你去那里我都跟着你,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br> 周君彦亲了
</br> 女儿一口,看着窗外,想到了什么,心里黯然,这个世上,两个人想一辈子在一起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