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天国之城》 一
天气很好，亮度320x，街道笼罩在一片青黄烟灰色的雾气中，往常只能看清两三米范围内的景物，今天在路的这头能看到十米开外店铺招牌上的文字了。这样的能见度实属难得的好天气，街上有不少人出门闲逛。
郸亚骑着车，刚从地堡里借了两本书打算带回家誊抄。他得尽量的快，自从围城派的那伙外来人把借的书全部烧掉后，地堡管理员c蓝龙就变得疑神疑鬼，面对去借书都要彻查审问一边，而且只肯借两本，期限两天，超过期限未归还下次就不会让来人进地堡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c蓝龙不像东边那座地墓的发现者一样搞一台打印机，实在没有就想办法造一台，无论如何都得弄一台，这太重要了。
郸亚从装着书本的挎包里摸出一个圆圆的膜吃起来，这是他在粮食店用一本五百多页厚的誊抄书换来的，由真正的小麦制成，散发着浓郁的麦子香气，因为失水口感有点发硬了，但咀嚼后在舌尖晕开厚重充满生命力的甘甜，是合成粮无法比拟的。
自从郸亚知道了地堡，才偶尔能吃上这么美味的天然食品。
郸亚抬头看着雾霾重重的天空，穿透浓雾，遥远的天上漂浮着一簇簇巨大的黑云，无论他在城市的任何位置，这些黑云都霸道地占据着他的视线中心，留下的明亮的边缘少地可怜。
在漆黑不见星月的夜晚，这些黑云就变得更黑，把所有光线都吞噬掉般黑得深不见底。夜晚的天已经那么黑，但“黑云”就是能和旁边的夜空区分开来。
这片浓重的黑色，就是这个世界的星星。
郸亚为了抄近路转了好几个弯，来到一条灯红酒绿的街道，看到雾色中袒露身体的男女三三两两站在那些霓虹招牌旁搔首弄姿对他招手，房子之间的铁笼中嫖客抱着精瘦的妓女大干特干。
郸亚低下头加快骑行速度，连着经过三条暗巷，正要略过第四条时，一股大力袭来。
腰侧遭受猛击，郸亚连人带车侧翻在地，身下锈蚀的自行车发出要散架的声音，他裸露的皮肤在粗粝破损的混凝土路面上落下擦伤，却一心只想着那两本书。
郸亚连忙把露出的书脊塞回包里紧紧抱在胸前，下一秒就被身穿黑衣的高瘦男人勒住脖子捂住嘴拖进了巷子里，留下生锈的老自行车倒在地上，车轮“咯吱咯吱”地转动着。
巷子的尽头是不知多少世纪前建造的科技公司的正门。这是一座望不到顶的金属巨兽，因缺少维护，在岁月的风沙中已经落魄，却仍旧反射着暗淡的光线，显得出奇高贵明亮。
在巨门的两侧向前延伸，是方方正正的石构房和铁皮房连成的“贫民窟”，高度还不到那扇老祖宗造的大门的一半。这一代横竖交叉连着十几条街都是这种粗糙简陋的风格，条件好的也不过是造房的石头削地方正一点而已，跟金属巨兽比起来都很丑，丑得很统一。
郸亚被一个高瘦却力气奇大的男人抓住后脖子狠狠撞在铁皮墙上，里面妓女浪叫、嫖客大骂。郸亚已经磕晕了，脑门嗡嗡作响，一个粗哑的声音说：“是这只猫吗？”
几个点头哈腰的声音抢着回答：
“应该是他，看发型和体型错不了。”
“把他转过来看看。”
“是那只野猫，抓紧别让他跑了！”
郸亚深吸口气，忍着头晕目眩从裤腰摸出匕首飞快向后划。
擒住他的人动作也很快，迅速放开手后退，一阵七嘴八舌的惊叫，郸亚转身背靠墙壁将匕首举在身前，看到眼前站着七个男人，除了抓他是个人样，其他全部像鬼：他们苍白枯瘦，剃着光头，肢体残缺不全，装上了电线钢铁爆率在外的机械义肢。他们裸露的皮肤上纹身遍布，刺到了脸上，头皮都不放过，已经辨认不出样貌。
又是人贩子，还找来个打手。郸亚警惕地看着面前唯一有人样的高个男人，眼中闪现杀意。巷子往里，那些色彩暧昧的招牌边站着揽客的女人，从屋里还出来好些，全部脑袋伸长在看热闹。
高个示意：“武器拿好，大家一起上，抓住他手脚。”
六个人贩齐齐后退，有人说：“要活捉，而且不能缺胳膊少腿，最好连个划伤都不要有。这么端正的黑猫难找，要是弄死我们损失可大了。”
“对，要空手擒拿他，把他的刀打掉，不能伤……”
郸亚不等他们废话完先发制人迅速上前刺向高个，旁边的一帮喽啰在惊呼中远远散开，似乎把郸亚当瘟疫。
和高个周旋几个来回，刺出的匕首都被挡开了，人贩还围成一个圈另郸亚难以脱身，他心里打鼓，感到形势不妙。身上乱甩的挎包妨碍了他的动作，要顾着小心不让书本掉出来，他很快落于下风，抽出间隙转头对不远处看热闹的妓女大喊：“报警，麻烦帮我报警！”
旁边的人贩调笑：“报警？警察也要赚钱啊宝贝儿！”
话音刚落高个从后抓住了他的背包带子，郸亚惊慌回刺，被击中的小臂一阵发麻，仅仅分秒之间他就被自己的挎包带子绕住身体绑住了双手。
高个紧紧制住郸亚朝旁边的一个人贩大喊：“快拿你的棍子过来电他！”
被点名的人贩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他们屡次败北失手，都被郸亚的罗刹作风吓怕了。高个吼：“他妈都动不了了怕什么，过来电他！”
随着激烈的电流贯穿身体，郸亚浑身抽搐、两眼翻白。抓他的高个赶忙跳开，当电流消失后郸亚就跟没骨头似的直直摊到在地。一帮人贩子大喜，立即一拥而上。
数双印着骇人纹身的骨骼突出的大手在郸亚身上摸索，将他的挎包和发黄的白色衬衣脱掉扔到一旁。郸亚苍白结实的身躯落入他们手中，弹性强韧的胸膛和整齐的腹肌被用力揉搓到发红。
一人解开他的裤带，很快将下身也剥光，抓起透粉的阴茎大叫：“操，干净，干净极了，这黑猫绝对是处子！”
“当然是处子！”另一人抬高郸亚笔直修长的大腿看向股间，不知谁那冷硬的金属手指戳上去扒开褶皱，“粉红色，漂亮的小穴，瞧瞧这值多少。”
“起码两百万枚金币，这一个能够抵普通的两百个！”
郸亚缓缓睁开眼，捏起拳头冲向旁边那人的太阳穴，还来不及收手就被电得口吐白沫，几乎失去意识。包围圈外的高个收回电棒，抱起手臂不解的看着黑漆漆的人贩围着这个洁白的酮体，问道：“这不是货品吗？”
抬着郸亚大腿的光头左眼蒙着一颗目镜，这是他义眼，他的两条手臂和右腿都是粗糙的义肢，这不完整的躯体显示出他在这个阻止中悠长老到的地位。
他掏出自己坚硬的紫红色的鸡巴戳在郸亚未尝雨露的小穴上，周围无人异议，都饥渴地舔嘴唇、直勾勾盯着等他破开。有人把手放到自己裆部揉弄起来。
光头在自己手上吐满口水摁在郸亚圆润的屁股上，掌心在嫩穴上狂揉，理所当然地说：“黑猫都快绝种了，老子这辈子都没尝过呢，我们六个都来他一遍那两百万枚金币也不会少一个的！”
光头双膝跪地扛起郸亚的膝弯，后腰一挺长驱直入，把身下昏迷的男人操醒了。身体从下面被撕成两半的痛楚让郸亚大叫挣扎，两腿乱蹬：“混蛋，住手住手，滚开啊啊！！！”
“抓紧他，抓紧他！”光头大喊，四个人连忙抱紧郸亚的双手双腿。光头挺动了两下，那苍白的股间都染上了血迹，却仍旧紧得他直吸气。光头又觉得地上的小石子硌膝盖，吩咐手下说：“你到那边去把他上身抱起来，你你抓紧他的手，你你抱住他的腿！”
郸亚后背悬空，两腿大开地被提到了光头裆部的高度，屁股里死死嵌着一根冒火的棍子，他嘶叫流泪，股间的鲜血随着男人的进出滴在落满沙土的路面上，旁边的妓女还在看热闹，看得比之前更来劲了。
阴沉的天飘过一朵黑云，露出灰色的天际，周围的景象亮了亮，郸亚感觉自己从地狱般的世界坠入了更深的地狱。
光头射精后，郸亚仍被勒着胳膊提着双腿水平悬在空中，换了另一个光头褪下裤子在撸鸡巴，他还没操，兴奋地笑个不停，先打了郸亚几巴掌，又捏起他缩着的小小乳头从指甲掐、使劲地拧。
这是报复之前的几次交锋受到的屈辱，他的右手掌没了，被郸亚砍掉的，这给脸不要脸的小婊砸！光头二号这么想着，心里涌起一股恨意，一手提起鸡巴，一手掐住郸亚的屁股瓣，狠狠顶入穴中。
看到郸亚发抖痛哼，他显得更兴奋了，废了死力地狠操，屁股拍在胯间的声音在巷子里传出老远，郸亚被撞得前后摇晃，跟荡在空中的大摆锤一样。
越来越多的嫖客和卖淫者从简陋的房子里出来观看这场现场直播的强暴，津津有味、品头论足。光头二号“啪啪”地拍着郸亚的臀部对他们高声道：“兄弟们乐完了，各位都一起上来乐一乐？”
此言一出，嫖客们高声叫好，吵吵嚷嚷。突然间，所有人都静了，又受惊似的飞快做鸟兽散。
人贩们正奇怪，一声枪响，血浆炸裂，光头二号前进的鸡巴停住了，浑身僵硬地看到鲜红的血和肉撒在地上墙上和面前兄弟们的脸上。他的后背一片温热，也是血肉。接着传来重物倒地声，他听出来那重物已经不够重了，似乎少了半截，倒下的声音软趴趴的。
冷汗迅速渗出，面前的每一张脸上都刻着惊恐，光头感到自己的后脑勺顶住了一把枪。

二
夏坤整整衣领，他的全名叫夏坤斯宾塞十七世，身边的金发男人脸上荡漾着得意的笑容，全名韩尼阿兹罗尼亲爵，应该是阿兹罗尼吧，现在的这些有钱人名字太复杂，夏坤记不清，他才刚接受自己夏坤斯宾塞这个名字。
两人站在韩尼家的车库前，铁黑色大门缓缓开启，当两扇门向外开到夹角呈45°，内部的墙壁和地面一同亮起温和的白光，夏坤看到里面停满各式各样的悬浮车，不过并没有多少感触，他家里也有。
倒是有那么几台外形分外惹眼，韩尼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亲热地说：“你不是嫌我的飞行器太矮坐着不舒服吗，我买了两台新的，去年是新的，今年都旧了，不过这个尺寸可以在里面走两步了。”
夏坤不舒服地别过头，随着韩尼的力道往车库中走去，来到那两台新的飞行器前。这几台飞行器明显比周围的悬浮车大很多，没门没窗连道缝都没有。
最左边一台黑灰色、呈三角流线型，比两人的个头矮一些，是旧的飞行器，还有两台都是不规则的椭圆形，尾部压扁缩小，比他们高出一个头，而且只有这两台是浮着的，车的底部离地面有十公分距离，这让夏坤感到很神奇。
韩尼笑着凑到他耳边道，“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
他比出四根手指头嘚瑟地说，“我为了买它俩当掉了三十几台车，它的内部动力系统是星石做的，质量轻飞得快，启动加速度的上线你无法想象。当然在市区不需要这种加速度，太危险，不过这是能进太空的。”
夏坤跟着韩尼坐上飞行器，绑上安全带，出发去地面找乐子——韩尼是这么说，还故意用轻浮的口吻。据韩尼说以前他们常一起去地面找乐子。
夏坤调出显示着外界图像的全息屏，把纷杂的参数划掉，剩下天国灿烂壮观的面貌。车辆架势的轨道像一条长蛇般蜿蜒向一望无际的远空，一艘艘悬浮车像光子般迅速超过他们圆钝的飞行器，留下一道道彩色的残影。
这样的轨道纵横交错，往上、往下一层层地分布，如同蜘蛛网般遍布视线所及的天空，轨道上的悬浮车就像无数穿梭的飞星。
有些轨道上只有单条木梭状的列车，很长很长，比他那个时代的任何一条地铁都长。这是这个时代的公共交通设施。
而这样朱罗密布的“蛛网”之间，耸立着巍峨壮丽的超现代巨型建筑，支撑这些建筑的是一根根埋没在云层中的“定海神针”，以此为支柱建造的城市是分层的。一根神针所延展的建筑能够住上百人，两根神针就能撑住好几层巨大的广场。
这一切都被明艳的太阳照射得熠熠生辉，这是一座金黄的空中“森林”，面积有大半个地球这么大。从宇宙中看，这些耸立的巨柱和柱子上开出的未来建筑让地球像是一个表面插满了钉子的怪物。
这就是人类的居住地——天国。
夏坤在生前是个实习的大四学生，拿着不到最低收入线的工资，干着996的秃头活。
不出两个月，他这个普通家庭出身、考上个二本、没谈过恋爱、没靠山没人脉的小基佬就彻底认清了校园乌托邦和真实社会之间巨大的鸿沟。
原本的人生规划破碎，实习结束，他陷入迷茫，感到生活无味，原本五彩缤纷校园生活褪色暗淡，一个平庸的失败者的前景在向他招手。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想死。
夏坤甚至不记得自己前生是怎么死的，也许没死，直接就穿越到了这个未来世界，灵魂附身在一个名字不同、长相不同、年龄不同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有着一张中西混血的俊美脸庞，一米九的身高，黄金比例的身材，乌黑的头发长到腰际，不过被他剪了，衣柜里还都是古今难辨的长袍。
后来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人颜值都很高，即使如此他的相貌也比普通人出众很多——并且有钱，他非常有钱，从名字就知道，是个世袭的贵族。
而身边的韩尼比他还有钱，家里经营着首屈一指的生物科技公司，父亲是这个世界第三富有的人。
韩尼金发碧眼，卷曲的头发半长不短，是个纯正的日耳曼美男，但韩尼说他有八分之一的蒙古利亚血统，四分之一的欧罗巴血统，还有一点点尼罗格血统，金发碧眼只是个人审美爱好。
夏坤能理解，他专门搭乘列车去各种公共场合观察过天国人，在普通人中没见过纯白人。这是一个大融合的世界，人们都是混血长相，脸孔比亚洲人的扁平寡淡更深刻，比欧洲人的高鼻深目更柔和；肤色不黑也不白，健康的颜色；都保持着运动习惯，每天射入足量的蛋白质和维生素，女的普遍一七零以上，男的一米九两米也不在少数。
所有人都维持着强健、平衡、统一的美丽外形，脸上荡漾着幸福平和的善意。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虽然也有穷富之分，但人与人之间生活质量的差距并不大。
法律规定每天工作时长三到六小时，做四修三。很多从事着艺术、科研、灵修等等创造性工作的人就无所谓工作时长了，有的是挖空
心思昼夜不眠扑在事业上的。一个重大的问题反而是怎么让这些工作狂保证作息规律，不要过度劳累。
为此推行的全民健身就相当必要——不能什么都靠医疗手段解决，那会让人类失控。
这是下一个话题：虽然夏坤觉得自己原本的身体没死，但这个身体的主人确实已经死了，否则他的灵魂也不能鸠占鹊巢。
ai说夏坤斯宾塞在喝醉后强行手动驾驶车辆，和另一辆悬浮车相撞。他们的车身都是金属纳米材料，原本夏坤斯宾塞能相安无事，但在车辆侧翻后他又强行开门下车，就这么被飞来的悬浮车削去了脑袋、身体拍成肉泥。
所以现在的夏坤斯宾塞差不多就是一搜忒休斯之船，除了大脑其他都已被更替，连灵魂也不复存在。说明现在的医学技术已经发展到这种能够起死回生的程度了，过劳什么的不是个事儿。
这似乎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时代，但在某些方面让夏坤无法接受。
比如大多数人穿着打扮都很无趣，似乎没有追求个性一说；比如他所见到的人群都是“分帮结派”的，男人和男人呆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呆在一起，也有混合的，但是男女间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医学发展使得人类寿命和维持年轻的时间大大延长。在街上，一眼望去几乎都是身强体健的青壮年，老人很少，像他的祖奶奶137岁了看着也不过40来岁。听说活到150的人会突然老去然后寿终正寝，夏坤总感觉像是阴谋，那如果有人能活到> 街上不光没有老人，也没有孩子。带着小孩的三口之家完全绝迹，应该说，传统的家庭概念已不复存在。
夏坤倒是在外见过几次小孩，广场和博物馆里一大群聚在一起，由看顾员代领着玩耍参观。周围的成年人看着这些孩子，脸上是宏大的博爱情怀，因为这个时代的孩童属于全社会，不属于个人。
而且更匪夷所思的是，性爱和生育这种基本生理需求也被授予宗教式的神圣地位，成了人们一生中最崇高无上的体验。
每一个男女都在规定的时间段内做爱、生育，这样的机会有两次，分别是十八岁和二十六岁，个别为社会做出杰出贡献的优秀青年能在35岁之前获得第三次生育机会。
适龄的男女在受孕到生产的这一年里可以自由做爱，生产完毕两人结束关系，重回陌路。由此，平常人们常吃一种抑制性欲的糖果。
到了适龄期，对象的选择是十分仓促的，不过无人抱怨——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事情，哪怕放一只猪，只要自己的生殖器能和另一个个体结合，人们都会感恩戴德。
而出生的孩子第一时间就被带到婴儿房中，从此和亲生父母断绝联系，在第一次适龄期到来前都由政府和集团统一抚养。
在听完ai的介绍后夏坤情绪失控了，在他看来这属于反人类。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有父母的，还有爷爷奶奶祖父祖母，族谱上十七代夏坤斯宾塞和其家庭成员都记录在案。所以普通人的生活怎么能是这样？
ai那温和的语气头一次变得疑惑：“怎么了？这已经持续上百年了。”
具体几百年夏坤不知道，在这种制度出现之前的历史都已无从查找。这个时代的人心甘情愿禁欲，似乎人类从猿人时代走来，到社会成型时就已经是这样一般的自然。
但夏坤知道不是！
除了这，还有另一件叫夏坤呕心沥血的事情，那就是天国没有动物（这不准确，因为夏坤在某些场合见过被人驯养的猫狗小猪小熊小猴子，但天国人不管这些生物叫动物，他们管它们叫孩子），植物也很少，只在房屋室内用作观赏。
那食物的来源就成了让夏坤困惑的问题。他特意去市场上看过，都是合成食品，没有餐厅，只有飞来飞去的路边瘫，也是合成食品。同时售卖一种制味剂，进餐前吃一颗，再吃那些绵软松垮的寡淡合成品就会变美味了。
于是怎么着！他们夏坤家族的餐桌上各种山珍海味、珍馐饕餮应有尽有，他都不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也许是偷偷从地上抓来的。
如果他穿越成这个世界的一个普通公民，估计能活得开心满足，比在原来的世界好一百倍，就像现在的大多数人一样。但他是一个身体里住着远古平民灵魂的贵族，对性欲和食欲的剥夺是他见过最隐秘最龌龊最恶劣的压迫和不公。
这让他想起不久前自己付出除去吃喝拉撒睡全部的时间干活、被人呼来喝去使唤又看着使唤他的人整天摸鱼早早下班，最后他的薪水却只有别人的六分之一的那种无力和窒息感。
不到一个月，他对这个名叫天国的梦幻之城那初来乍到的好感化作泡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茹毛饮血的禽兽。
他在锦衣玉食的无所事事中对下面那片被云层遮盖的土地生出了难以割舍的情愫，他想念陆地和海洋，想象高山和低谷，他想念大地。
这时，那个让他不想理会的纨绔弟子好友来找他，对他说：“别窝着了夏，跟我到下城找找乐子去。”

三
韩尼把自己的飞行器伪装成一辆面包车，花了二十多分钟慢慢吞吞从城区驶向郊野、离开天国城。飞行器在广袤的蓝色天幕中加速，尾部拉出长长一串的烟雾状的尾迹云，屏幕中伫立的空中的天国城市层迅速离他们远去，仅仅几十秒，就彻底看不见了。
韩尼身着白金亮紫色相间的华美的长袍，那布段丝绸般柔软，又能撑出笔挺的版型，上身后美丽高贵，英气十足。
他风情地拨动自己金黄的长发，转头对着夏坤打量，早就想问他这身装束了，视线却停留在漆黑柔顺的短发上：“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修长的手指抚向发丝，夏坤侧头避过，淡淡道：“太麻烦。”
韩尼把手放在他肩上，摩擦着挺括的面料说：“你这衣服挺有意思。”
夏坤目视前方，懒得搭话。他身上穿的是黑色中山装，ai拿着他的简笔画把他的体型数据发给制衣厂独家定制的。他衣柜里那些花里胡哨blgblg都太娘了，大男人还穿裙子，长裙！裤子也腿宽的跟裙子似的，就比如韩尼这身袍子。
感觉跟人民群众走在两个极端，一边的修身基础款过于极简乏味，一边的长衫黄袍过于翻覆花俏。相比较而言他还是选择前者。但是他有钱，可以让工厂停下一条流水线专门给他做衣服。对此他很惭愧，如果知道是这种操作就不对ai提了。
韩尼收回手，袖袍随着他的动作反射着缎面光泽，夏坤爱答不理，他也不再说话了，只是碧蓝的眼眸露出同情和惋惜，觉得夏坤这样子性情大变，都是因为伤了脑子。
夏坤乐得清静，兀自回忆着ai告诉他的关于那些从地面通到天上、近看粗似墙壁的柱子的事情。ai说柱子里有电梯，每个人都可以申请下去，不过地面上什么都没有。黑暗、寒冷、死气沉沉，剩下冰封的海面和残垣断壁的城邦，被天国当成了垃圾场。
夏坤不知道他们的飞行器要去哪下落，应该不会是那个垃圾场。
几分钟后，夏坤从屏幕里看到漂浮在空中的半岛，绿意袅袅，就像地球上的原始森林被挖到了天上。它的底部呈深褐色的巨大倒锥形，是裹着土壤的岩石块。
夏坤大为震撼，因为这空中岛屿没有支柱，是真正的漂浮！他睁大眼喃喃：“那是什么？”
旁边的韩尼笑着凑过来握住他的肩膀：“那是星城啊，夏，我感觉你恢复的不是很好，等回来后找医生做个全面检查吧。”
夏坤很介意韩尼对自己的触碰，等着他拿开爪子。他实在不喜欢韩尼，眼带邪气，一种吊儿郎当的假正经，压根不是好人。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什么，拉近屏幕想多看几眼空中岛屿，这时飞行器的推进器突然熄火，带着他们从空中快速降落。
夏坤抓紧扶手，屁股和脚面微微抬力，很快又贴紧了，预料中的失重感没有到来。他放松身体，意识到飞行器是在做自由落体，加速度恒定所以没有感觉。
不到两分钟后飞行器重新启动，传来细细的嗡鸣声，这时夏坤能看到地面建筑了，但光线很暗，还有雾霾阻挠，他对着屏幕眼里闪出期待的光亮，韩尼调侃他：“这么迫不及待吗？”
距离越来越近，地上的建筑露出朴素单调又破旧的真容，霓虹灯透出点点五颜六色的暗淡的颓废感，让夏坤感到万分亲切，他不由激动道：“地上有人，地上还有人在住……”
旁边的韩尼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把嘴巴张成一个大o，牙齿全部露出来，笑声侧耳而尖利，盯着夏坤说：“人，你说人？”
“我的小夏夏，你真的需要好好做检查！”
“人都在天上，地上只有老鼠！”
他们落在一座高大的巨型建筑上，与周围的房屋比起来这真是太高了。建筑的顶端张开一个四方的升降台，正好把飞行器容纳进去。平台下降，停下后韩尼带着夏坤走出飞行器。
他们似乎处在那建筑的大厅中间，四周空旷异常，只有怪诞的几何形结构附着着。他们的正前方是一扇十多米高的巨门，韩尼朝门走去，夏坤紧跟在他身后，眼看不足三米，那门也没有要开开的迹象。夏坤停步，看韩尼毫不犹豫地迎头上去，穿门而过。
夏坤惊愕地止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缓缓伸出手想摸门，韩尼穿回来抓住他的手，歪头一笑：“你这也忘了？”
忘了什么！量子力学吗！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吗！他完全没看出来！
韩尼执着夏坤的手在他手腕上点了两下，夏坤的私人ai系统跳出一个显示屏，韩尼的操作很快，夏坤没看清就做完了，被拉着穿门而过。韩尼说：“那门早就封死了。到了下面记得把功能限制关闭会方便很多。不过这在天国是违法的，会被监视器扫到，要回去了你记得自己关，对系统下口令就行。”
夏坤听完就被他拉着一拐弯又穿了一道墙，速度很快，他都没来得及打量街景，就被前方淫乱的一具具酮体惊住了。紫红的暧昧灯光照耀着长廊，两边是透明的磨砂墙壁，显影出模糊的人影正干得热火朝天，耳边浪叫不止
。
那些胯间挂着简单的装饰物的裸男裸女，站在长廊两边对走过的客人招手。看到他们，妓女一个个都立正了，卑微地低下头，后方传来尖锐的男音，夏坤转过头，一个身穿透视装，看起来年纪挺大的壮男扭着屁股小跑上来，“大人，大人”地叫着。
这称呼让夏坤有种时光倒错的感觉，分不清古今。合着韩尼说得“乐子”就是赤裸裸的字面意思。上面没有卖淫业务，就跑到下面来买。怎么说呢，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夏坤斯宾塞十七世上辈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跟韩尼一丘之貉，但没想到能脏的这么露骨。
“大人，您来了，您终于来了。”男妈妈桑弯曲了背脊，两手在面前摆动，似乎没有资格站直了和他们说话。
韩尼缓缓转身看着他，不急不缓道：“找小深。”
“哦，是是，那当然，您这边来……”
他们跟着卑躬屈膝地妈妈桑走上二楼来到一个封闭的房间门口，妈妈桑犹豫地看向夏坤：“那这位大人……”
韩尼桀骜地抬着下巴，对妈妈桑缓缓道：“他跟我一起，把人都带来让他挑。”
夏坤连忙说：“我不需要。”
韩尼挑眉，妈妈桑又跑了一通马屁，帮他们把门打开就走了。这包厢还挺大，布置充满性暗示，倒是干净。一张白色的大床被灯光招摇地发粉，床边的墙上挂满了玩具。
韩尼抽了根鞭子扑到床上。夏坤四处打量，缓慢地走向另一头的沙发坐下。韩尼抬头瞧他，把鞭子一扔大步过来坐到他身边亲热地问：“怎么不要，你跟我用一个？”
“我不做。”夏坤冷道，又说，“这就是你说的老鼠，你跟老鼠做爱？”
“是，他们就是老鼠。”韩尼把外袍脱掉，手臂张开搭在沙发上，手掌过来拍了拍夏坤的肩，“但这不叫做爱，叫发泄。”
夏坤转身看着韩尼：“你知道老鼠长什么样嘛？”
“就他们那样。”
“你知道啮齿动物吗？”
“我知道动物，就是他们。”
“人类也是动物。”
“他们是动物，生活在地上的老鼠，人不是。”
“他们跟我们长得一样，他们是人，人也是动物。”
“只是看起来一样而已。”
夏坤气结，深吸口气转回去，不再说话。
在天国，没有书这种概念，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资料都储存在信息网络中，由ai直接调集。听说学生的文化知识通过脑机接口直接输入，教育极大注重实践和创造，不需要像他的时代那样埋头苦读。
信息网络中的世界史有的只是关于现在的一切，似乎历史这个概念都被剔除了。人类从来都住在天上，地上从来都没有生灵。某些特权阶级还能知道地上住着老鼠……
所以他和韩尼无法沟通，他们脑海里对世界的认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体系。就像他不知道怎么穿墙，韩尼不知道老鼠到底是什么。
那个叫小深的妓女很快来敲门，门开夏坤才发现原来是男的，这让他对韩尼更多了几分防备。虽然他自己也是gay，但韩尼真的不是个好人。
那男妓身高知道韩尼肩膀，两人一对比，他显得跟瘦小了。韩尼一声令下，男妓就乖乖趴到床上去等着，把屁股对着他们。韩尼宽衣解带拿起鞭子，夏坤觉得自己该出去，但他看到外面站着妓女，就打消了念头，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在脑海里跟ai说话，问它关于这里的问题。
但ai接触不良，只有冷冷的提示音，看来离开天国就不能用了，所以韩尼之前手动操作。他听见皮鞭抽打肉体的声音，一个低幼的男声大叫，他脸皮抖了抖。韩尼说：“转过去，头朝这边。”
接着很快传来肉体撞击声和粗喘声，然后又是几鞭子抽打，那男孩叫得格外响亮，几乎是惨叫了。
夏坤忍无可忍地睁开眼，见男孩狗爬式四肢着床，韩尼单膝跪地在他身后进出，手里的皮鞭对着男孩的后背挥舞，那白皙的背上已是道道红痕，而韩尼的视线正直勾勾对着他，勾唇一笑：“你真就什么都不要吗？”
夏坤皱眉道：“助手，别打他。”
韩尼松开手，任辫子掉在男孩背上，再狠狠一撞，鞭子滑到床上。他的眼睛不妙都不曾离开夏坤，两人对视，见夏坤眉头越皱越紧，他就越操越用力，每一下都极深极重。男孩原本妖媚的声音已经变调，手指死死掐住被子，膝盖几乎要跪下去。
韩尼那眼神跟水蛭爬在身上一样让夏坤浑身难受，简直是要靠眼睛把他吃下肚去。里面真正的情欲对象昭然若揭，这一切已经变态地让夏坤无法接受，原来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一对情侣结伴到地上来嫖娼，还要在一张床上，美名其曰不是做爱，是发泄。这他妈什么世道！
他用力捋了把头发，起身夺门而出。走廊那头兴奋地聚在窗前的妓女转头看了眼，连忙噤声，纷纷转身对他低头恭敬道：“大人。”
“大人。”
“大人。”
“大你妹啊。”夏坤无力地骂了句，见她们一个个都惧怕地缩了缩，显然听出这不是好话。接着他听到从窗外传来的喧哗声，迈步向她们走去：“下面怎么了？”
妓女门纷纷退开让出路，夏坤走到窗边见楼下聚集着很多人，都是不穿衣服的和衣衫不整的。夏坤转头问：“他们在看什么？”
那些妓女见他似乎很好说话，都凑近了点，排头那个含着胸眨眨眼小声说：“好像，好像有人被强暴了大人，我们正打算报警。”
“强暴？”
妓女点头。夏坤手握在窗台上紧了紧，见楼下那么多人都没人上去阻止，还指指点点地调笑。他觉得肺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挤光了，闷地无比压抑，不由深深吸气。等了几秒，他转身快步走向楼梯。
那边房门开了，韩尼衣衫整齐地出来叫道：“夏，你干嘛去？”
也跟着他匆匆下楼。
夏坤推开挡在路上的人群，人们见了他都瞪大眼快速避让，很快就把路让开，夏坤见到了路中间正在实施的暴行。韩尼紧接着跟出来，那看臭虫般包含恶意和厌恶的视线四下一瞟，所有人都吓得蹿回屋内。
韩尼看着夏坤急匆匆的步伐，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从衣袖里划出一把漆黑的枪状武器，瞄准前方的一个赤裸的人影，脑海里想起武器解锁的提示音：已瞄准可清理对象。枪口举起一团荧光，他扣动扳机，一团血肉爆开，夏坤浑身僵硬地停下脚步，沉浸在淫欲中地数人也全部石化般僵住。
韩尼走上前顶住正在泄欲的光头的后脑勺，看到那个被提在半空的男人睁开眼，无力地看着他粗喘着。下一秒所有光头都溃散了，被定在几把上的男人随着光头一起摔落在地，他屁股里的鸡巴脱离出来，带着血液软在裆部渗出尿液，瘫坐在地的光头被吓尿了。
韩尼继续把枪顶住身下的光头，光头浑身一震，一把优雅的男音忙说：“别开枪！”
韩尼看着男人打开的双腿间那染血的小穴舔了舔嘴角，回头指着他说：“夏，这只小老鼠不错，不过让这些臭老鼠糟蹋了。”
郸亚赤裸地坐在血泊里缓缓抬头，看着两个衣着高贵，面如刀削的俊美男人。他们的出现让小巷子的亮度都提高了不少。与那精致神圣、无可比拟的高贵相比，他们就宛如一群肮脏粗陋的野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物种，他有点理解他们为什么被叫做老鼠了。
夏坤上前抓住韩尼的手腕连声道：“别开枪，你弄得太脏了，别开枪，别开枪。”
韩尼勾起嘴角略一点头收起枪，面前的光头全部都吓破了胆，旁边观战的高个止住颤抖，上前毕恭毕敬地对他们鞠躬道：“谢大人不杀之恩，大人，尊贵的天神大人，这本就是要献给您们的……”
韩尼谄笑着打断：“原来你们这些老鼠上菜前都往菜里吐过口水啊，阳奉阴违的臭虫。”
最后这句话缓慢而清晰，浑厚深沉的嗓音铁块般砸向耳膜。高个和地上的光头全部都颤抖着矮了矮身，心中涌入一股极冷的寒气，眼皮都不敢抬起。
一个光头颤巍巍跪爬到两人脚下，颤抖着说：“大人，大人，这是逼不得已！您可不要被这小骚货迷惑！”他指着郸亚的两腿间说，“这家伙是个嗜血的疯子！先前好几波抓捕他的都被他灭了！当然抓住他对大人您来说，想必是轻而易举……”
韩尼冷哼一声，手里的枪口抬起，聚集一圈耀眼的白光，明亮动人。人贩颤抖地更厉害了，恐惧催生出一股子无畏的勇气，他挺起胸膛，一双干涩充血的红眼迸射出至诚的崇敬，高声道：“尊贵的大人，我敬爱的天神！我们出动这么多人，用这种手段灭他的威风，这都是为了给天国献礼，给您，给大人您啊！他是属于您的，为此不管我们多少兄弟付出生命那都是都值得的！”
韩尼疑惑地歪头：“人？”
“哦不不！”光头惊恐地给自己掌嘴，连声道，“老鼠，是老鼠！我们是又脏又丑卑微的老鼠！大人，我见到您太紧张太激动！请原谅我大人！”
夏坤无语地看着他们。
韩尼听够了，举枪指向光头，被夏坤压下，夏坤对一地的光头挥手：“够了，你们走吧。”
“大人，您的心胸比天更广阔，谢谢大人！”
“谢谢大人！”
“谢谢大人！”
在一声声七嘴八舌的感谢中光头和高个屁滚尿流跑走了，剩下地上受侵害的男人。那张纯亚洲人的英俊面孔让夏坤感到十分亲切，这算是和他关系最近的老乡了。看他吃力地起身，夏坤上前扶了一把。
郸亚慌张地退开，夏坤对他笑了笑，转头找他的衣服，在看到破布包里露出的两本保存完好的实体书时，他的目光呆住了。那是《追忆似水年华》和柏拉图的《理想国》，封面还是他熟悉的。
也许……
这个时代离他们并没有那么遥远吗……
夏坤一步步走过去，捡起那两本染了血滴的书，把封面上的血液擦掉。他眼里聚起了湿意，正想翻开，突然被人抢了去。抬头，赤裸
的男人紧紧把书抱在胸前，明亮的黑色眼眸对他露出敌意。一旁的韩尼迅速举枪对准男人，夏坤大步上前挡在枪口上：“够了韩尼！”
韩尼放下手，郸亚对着面前黑色的背影低下头恭敬地说：“谢谢您的搭救，天神大人。”
夏坤转头看着他，感到眼眶变得越来越潮热，他缓缓道：“这两本书我都看过，《追忆似水年华》，我很喜欢。”
郸亚抬起脸，眼中无比震惊。

四
夏坤回到天国后，总是想起那个抱着书的亚洲男人。原来地上是有书的，都是他认识的书。也许地面上的科学技术千百年来处于停滞状态，比起天国的“神”，下面的“老鼠”才是更贴近他的群体。
回来后他问了ai很多问题，关于那个地面城市、那些妓院还有“老鼠”。ai的回答一概是“查询失败”。
夏坤急切的想知道，天国的人民是否知道地面上“老鼠的存在”，是否见过这些所谓的“老鼠”其实外貌与自己无异。
他登上列车，里面的空间是宽敞整洁的白色，跟以前的区别不大，只是更具有科技感。
车上的乘客不多，每次搭列车车厢里都只坐满一半。人们通过衣着服饰就能判断出阶级，但是那些穿着简单的普通人未给予他这样精致的贵族人士任何侧目，丝毫没有艳羡或妒忌，一切都很平常。
夏坤向坐在他后面的男人搭话，对方的态度十分友善亲切。夏坤问：“你去过地面吗？”
那个男人看着三十岁出头，不过靠外表判断年龄是不准确的。男人笑着说：“当然去过，你要问我可算问对人了。年轻时因为好奇，我常去地面，因此还被政府盯上了专门找我谈话，以为我是反社会分子，有不轨的企图，要炸塔什么的。调查清楚后就把我放了，之后我再下去就没人盯着了。”
男人侃侃而谈，夏坤边听边点头，兴趣十足的模样。男人猜测他还没下去过，尽心尽力地介绍着，不过语气变得有点惆怅：“那下面啊，一片荒芜，没有生灵，只有盐碱地、沙漠、海洋、垃圾坟场，阳光也照不进。悬浮车没法脱轨行驶，你要下去就只能自己走。环境太差了，走不远，我最长待过三小时，空气含氧量不够供应人体，在下面是很难受的。”
夏坤试探地问：“那你知道地面上的老鼠吗？”
“老鼠？你是说那些会打洞的生物吧，我知道，但没见过。环境好一点儿的地方会有生物吧，但离通天塔太远了，我也过不去。”
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列车再次停下，男人转头看到外面的建筑呆了呆，夏坤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是不是耽误你行程了。”
男人转回来笑着摆手：“没事没事，反正都坐过了，我们继续聊吧。刚才说到哪？”
夏坤赶忙问：“你没见过，那你知道老鼠长什么样嘛？”
“生活在地里，体型应该很小吧，我知道老鼠是低等智慧生物，食性很杂，生命力顽强。”
“老鼠也不是生活在地里，他们善于隐蔽，是小型哺乳动物，尖嘴圆耳，有两颗长门牙，攀爬能力很强，能在墙上爬行。”
“哺乳动物？没听说过，你说的像某些毛孩子。”
“对，他们长毛，体型很小，超不过我的手掌大，不过在温暖潮湿食物充沛的地方也能长很大，好几公斤吧。”
男人摸了摸下巴：“嗯，可以想象，这很合理。你似乎对老鼠很感兴趣，想去下面找老鼠吗？”
“是啊……”夏坤活动着手腕叹气，他想告诉天国的人老鼠到底是什么样，不要发生谬误把同类当老鼠了。
这时，这个和善的男人望着窗外回忆着说道：“我跟你有些相似，我对下面也非常感兴趣，政府每年会派科考队乘坐飞行器下去探险，不过参加科考队的要求太高了，我落选了，真可惜啊，只能看看每年公布的报告……”
他们聊天的过程中列车又停了好几次，男人看看时间，觉得上班再迟到下去有点不好意思，这才下车往回赶。
时速2000k/h的列车，穿越半个天国也只要六七个钟头。当夏坤下车时，已经离出发的地方很远了，当地的气温显着升高，人们的衣着和口音也有所不同。
夏坤停靠的站点是一座公园，植被比天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多。车站的对面就是公园的白色石雕大理石拱门，粗大的柱子和柱头爬满绿油油的青藤植物和白色黄色粉色的爬藤花，形成了一道壮观的鲜花瀑布。
透过拱门，里面是雾气缭绕的园艺景观。天神的雕像随意矗立在草丛中，身上都落了一层苔藓。夏坤一直往里走，穿过进园的道路，里面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淌过，远处是一片高山石壁，瀑布从石壁上冲下，砸到溪水中。漫开水汽制造了云雾缭绕的效果。
溪水的两岸是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珍惜植物，地面上是潮湿柔软的草坪，一簇簇小花从岩石边钻出来。夏坤在草坪上随意放置的艺术造型的椅子上坐下，旁边十米开外是一颗粗大的槐树，结实的枝丫伸到了他的头顶，无数的紫藤花从槐树枝上垂下，就像仙女梳妆的长发，散发着浓郁的方向。
公园里散步的人可不少，大家都十分闲适。还有管理员拎着一帮头戴黄色圆帽的小朋友在郊游，小朋友直接在草地上打滚。有小孩脱了鞋踩进溪水中打起水仗，周围的大人没有阻止，但夏坤看到几个男人靠近了溪水中孩子看着他们，有危险他们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啊，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啊，夏坤感慨万千。如果地面上没有
那些被贬为老鼠的人，这样的世界真的很不错，至少天国的所有人都非常幸福。对真相的隐瞒和欲望的压制，对人们也算是一种馈赠了。
但他百思不解，这些人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难道不会动容吗，看着公园的人流量就知道了，他们也拥有对美的追求。所以到底为什么没有对漂亮衣服的追求，看到贵族的华美服饰不会动容吗想拥有吗，到底是为什么？
受列车上遇到的男人的启发，夏坤决定把通天塔都走一遭。他回家驾驶了一辆悬浮车驶向离家最近的通天塔。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跟那个男人说得一样，他到达的地面荒芜又寒冷，无论哪里都是黑夜。
他站在一望无际的地干涸面上，脚下的冻土已经皲裂。天空飘下零星的雪花，几分钟过后就停了，夜空静悄悄的，一丝风霜也无，空气流速缓慢，体温形成的稳定过渡层让夏坤并不觉得太冷。
只是每次呼吸鼻粘膜都会感到寒冷刺激，而且他闻到一种“无”的味道，这是在城市和生活空间中未曾有过的，无比荒凉空旷。让他体会到生活中实际充满了各种复杂的味道，而这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夏坤换的下一个地点，就看到了天国人留下的垃圾山。那是在一片干燥的沙漠中，一眼望去，伫立着高高低低的被风化的建筑残骸，大半都埋入沙中。
裸露的钢筋就像一根根折断的骸骨，这些就是地面的人类文明的尸骨，在黑夜中像哨子般被穿堂风吹得“呜呜”作响，像是亡灵不甘的哀嚎，因为他们被新的人类文明踢出了历史。
夏坤一开始没有发现垃圾山，它离的不远，就在夏坤的面前，他以为那是一片漆黑的夜幕，往上和黑的天融为一体。
直到夏坤往前走近，原本看不清的建筑群继续往前延伸，突然就停了，凭空出现了一座高山。山脚那挂满缆线的两层楼高的废弃电路板像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夏坤张开嘴往旁边走，又是巨大的建筑材料，每一块材料都起码四五米高。
这就是天国的建筑风格，巨型宏伟，门框都好像是给十米高的巨人设计的。就像那些通天塔，根本是十几栋楼拼在一起。就是这些大家伙把太阳全部挡住了吧。
夏坤抬头遥望，黑，真的太黑了，但隐隐能看到那些大型废弃物的轮廓。他左看，往右看，都是乱糟糟的黑色，掩埋了那些断壁残垣。他就站在垃圾山前，有多大他看不全，只是知道巨大。
夏坤又连续走了十几座通天塔，从地球一面来到另一面，看到的景色大同小异，没有新鲜的，他返航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对于一片初始状态的荒地，夏坤无意再看，他只想了解那个地面城市，还有那个带着两本书的男人。
不过斯宾塞家族的车库里没有飞行器，虽然悬浮车好像比韩尼那多一些，毕竟韩尼卖掉了三十几台车。
悬浮车只能在轨道上形式，夏坤想要自由去下面的城市必须搞一台飞行器。他问了ai，得只自己没有购置飞行器的权限，斯宾塞家族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可见韩尼这个“福布斯老三”地位很高，比他高。上辈子他多是巴结人家委身伺候，韩尼才器重他这“小弟”带他下去玩耍的。
这让夏坤汗颜无比，他觉得自己不该对韩尼那种态度。特别现在他也想卖掉车库里署名自己的几十台车去买一台飞行器，能帮忙的似乎只有韩尼。
夏坤找到韩尼独居的公寓，摁响门铃。
韩尼看到是他很是惊喜，用一种招呼小老弟的口吻说：“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夏坤有点尴尬，不敢正视韩尼，虽然之前他因为鄙视也没正视过。他犹豫着畏缩不定地说：“那个，韩尼，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行啊，什么忙你进来说吧。”韩尼迫不及待答应了，进厨房给他泡咖啡，又端来一盘三角蛋糕。这蛋糕是机器做的，夏坤家也有这样的甜点机，输入菜谱备好原材料机器就能制作各种甜品，只是需要等待烘烤完毕晾凉到适宜温度。
夏坤在沙发上坐下，拿起咖啡闻了闻，纯黑太苦了，韩尼笑着去给他拿炼乳牛奶。夏坤说：“你能帮我买台飞行器吗？”
韩尼的脚步停住了，抛了抛手里的罐头。
“哎，抱歉，这果然不太行吧，我会再想办法。”
韩尼说：“你想去下城？”
“嗯？”夏坤看着他点头，韩尼说，“你想去来找我啊。”
“但不太方便吧，如果自己有交通工具那会自由地多。”夏坤并未抱太大希望，那种地方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的，比如他应该就没有。
结果韩尼说：“那我的你直接开走吧。”
“嗯？”夏坤不可思议。韩尼走过来给他的咖啡加炼乳加牛奶，“正好弄了两台，一台给你了。下去悠着点，别对那些老鼠太好，当心他们背刺。哦，还有……”
韩尼进屋去了，再过来时手上拿着一把枪抛给他：“给你防身，关闭功能限制才能使用。在上面别拿出来，大家看到会引发恐慌的。”

五
郸亚这两天只能躺着，他伤口感染，有发热症状，整个人昏昏沉沉食不下咽，完不成誊抄工作，光是看书都很吃力。
两天的休息也没有让他感觉变好，却不得不爬起来跋涉十多公里，去荒城的地堡把书还给c蓝龙。虽然现在是戒严时期——天神的献祭日即将来临，鬣狗般的人贩正四处搜寻，城镇中人人自危，没有年轻人会在这个时候独自外出。
但他必须得去，否则一旦失去了c蓝龙的信任，那他现在所拥有的还算稳定体面的生活都将化为云烟。
郸亚背上自己的挎包，把《追忆似水年华》放进包里。因为从上面来的男人说喜欢这本书，所以他努力看了。结果看不懂，感觉不到趣味，不过没关系，他要去把它换掉了。
轻轻地把门关上，郸亚敲响隔壁的门，门里想起椅子拖动的声音，杜威急匆匆的脚步近了，他打开门就不管了，转身往回走在桌前坐下，捏着麦秆笔的右手一刻不停抄起来。
郸亚看到他油腻的黑发凌乱地竖在头上，眼下是青黑的，下巴上还有几道墨痕。二天太赶了，杜威几乎不吃不眠地在抄。郸亚进屋把门关上，杜威蘸了蘸墨水，又伸出舌头舔舔笔尖，头也不抬地说：“快了快了，还有三页，小嘉还在睡吗？”
“还在睡，安妮尔呢？”
“也在睡，我过会把她带去厂里。你也把小嘉带着吧，这个时期留孩子自己太危险，那些恶魔已经饿坏了。那些马吉丽太太家的崽子就是自己偷溜上街被割了头，警察只找到他了的脑袋，就是前几天的事。”
“听说了，我也打算带着小嘉。”
“你脸色很差。”杜威飞快瞟了他一眼，“我把车借你，带着小嘉能快点。让这么小的孩子走远路太遭罪。”
郸亚拒绝了：“我坐不了，骑不了车。小嘉累了我能抱着她走，走走跑跑两个小时就能到，赶在天黑前回来就行。”
杜威翻了页继续飞快地抄，他叹气道：“有了地堡，日子原本应该越过越好，但西边的黑猫都快让贩子抓完了，我们比东躲西藏的逃犯还不如，这日子不会好了。”
郸亚拿上书，抱起还睡颜惺忪的小嘉，在她粉嫩的小脸亲了亲，离开家迈入空无一人、店铺紧闭的街道。
他的自行车倒在红灯区里，出去时就已经不见。这是很正常的，如果街上有一辆车，旁边没有主人，就一定会被捡走。没有自行车，他之后的出行只能靠一双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体力，却去不到更远的地方，一切都会变得更难。
郸亚靠着墙，脚步声很轻，每当靠近巷口时他都会放慢速度，贴着墙小心翼翼看一眼，确定巷子里没有埋伏再匆匆穿过。
走过四五个巷子，怀里的小女孩悠悠转醒，吵着肚子饿，抱住了他的脖子。
郸亚拖着女儿小小的脑袋，从包里摸出用油纸包着的食物塞进她手里，轻声说：“你得小声点儿，不要一直抱怨，会被坏人听到的。”
女孩拆开油纸，里面是棕黑色的凉糕，咬下一口，小脸立马皱成一团。郸亚笑着拍拍她的小脑瓜：“你也没这么饿是不是？真正饿的人可不会挑剔。”
在经过粮店时瓦内莎太太从小窗里探头叫住郸亚，拿出两只膜，是用麦子做的昂贵食物。瓦内莎太太说：“郸亚你怎么还出来！有一伙人贩到处打听你的住址，他们盯上你了，你可得小心，千万保重啊！”
郸亚感激地接过粮食，把其中一个膜递给女儿，跟瓦内莎太太道谢后继续上路。
他想的是小跑快走能赶快到，事实上却走走停停花了比预想长得多的时间。在跋涉中他感到自己身体越来越重，提不起力气，又虚汗不断。后面的伤口似乎裂开了，股间刺痛，濡湿的触感可能是流血了。
抱着小嘉已经让郸亚感到吃力，但直到离开城镇，到了空旷的郊野，他才敢把小嘉放下让孩子自己走。等他们到荒城，估摸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所幸一路平安，没有遇上人贩。
荒城如其名，是一座史前留下的荒废城市。城中的古建筑采用石头和稀有金属制造，巍峨高大，万年不倒，都是他们远远达不到的技术工艺。
建筑内部高科技的电器和家具被城镇的人抢夺一空。那些机器已经无法启动，成了一堆精致的摆设，被拆开后倒是用里面精巧的零部件做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那些东西和老祖宗精致的机器相比，显得无比粗糙简陋杂乱，就像残破的石块和最美的鲜花的区别。但却是他们科技发展的全部依托。
荒城的建筑设计极好，空间宽阔通透，气温湿度恒定，非常适宜居住。而且一些巨型的供电系统现在还能用。
但这里有强烈的辐射，据传早前第一批发现并占领荒城的人全部在一个月内基因变异，全身腐烂致死，留下极少部分不受辐射影响的人在此长居，城镇中的人都把这里当鬼城。
不过郸亚认为辐射已经很弱了，至少他往返荒城一年多，丝毫未受影响。
来到荒城小嘉特别兴奋，那些巨型建筑让她目不转睛。郸亚找到位居城市
中心的一座由各种几何形构成的巨大方正建筑，建筑的侧面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直径二十多米，原本嵌着厚实的玻璃，现在已经空了，角落还能看到十几公分后的玻璃渣。
牵着女儿从圆形的窗口进入，穿梭于布满灰尘的空旷大楼内部，在最左侧有一个矮门，进去是空空的楼梯。
郸亚抱起女儿连着下了三层，气喘吁吁地擦擦额头上的汗，感觉裤裆里潮湿一片，伤口被汗水一浸沙得更疼了，郸亚忍不住扯了扯裤子，离开楼梯间后，进入一个迷宫样的通道，拐了几道弯，终于见到那扇巨大的铁门。他擂起拳头用力敲打。
藏书馆的柜台坐着一个大胡子鹰钩鼻男人，男人拉下头顶的镜捅，通过曲折的望远镜管道确定十米远的大门外站着的只有郸亚，放开手，弹簧带着镜捅自动收回。男人接着拉出旁边的一盘控制器，按下一个绿色的按钮。
好一阵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卡扣一一打开，大门自动开启。郸亚满头大汗地走进来，把书放在柜台上，c蓝龙手指推了推眼镜，拿起手表看时间：“超了三分钟。”
小嘉转头挥了挥小手，怯生生地打招呼：“你好，蓝龙叔叔。”
这是郸亚一路上跟她强调了很多次的，进藏书馆见到藏馆主人要问好，叫他“蓝龙叔叔”。
“你好，可爱的小姑娘。”c蓝龙微笑回应，露出一口斑驳的黑牙，小嘉吓得赶紧转回去紧紧抱着郸亚，郸亚说，“我还能借吗？”
“你超时三分钟！”c蓝龙一脸严厉地比出手指。他喜欢小孩，但也一向公事公办。
“我自行车被人偷了，只能走过来。不能借了吗？”
c蓝龙用力拍了三下桌：“三分钟！”
“那我可以在这看书吧？”
c蓝龙随意挥手：“去吧。”
郸亚不想看书，他太累了，没力气再走回去，想好好睡一觉。正好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出门，地堡里没人，特别清静，他给小嘉找了一些儿童绘本，让小女孩坐在用来拿书的移动梯子上，自己则在旁边的地板上躺下了。
地堡里就有那种大型供电系统，维持着藏书馆的温度湿度和照明，一切都令人非常舒适，郸亚就在头顶灯管柔和的光线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小嘉晃醒的。小嘉害怕地坐在他身边，前方有一个高大的人影，郸亚揉揉眼，看清楚是拿着水杯的c蓝龙。他起身，c蓝龙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梯子上说：“给你女儿喝点水吧。”
“谢谢。”郸亚拿起水杯递给小嘉问他，“现在几点了？”
“14点。”
“我该回去了，我过两天再来。”
“来看书？”
“嗯。”郸亚仰头喝完杯中剩下的水，把被子还回去。c蓝龙接过，转身说道，“你还是快挑一挑吧，多借几本，这一个月就别过来了，小心那些人贩子。”
郸亚一下跳起来：“真的？那我借七本！”
c蓝龙背对着他摆摆手，慢慢走远了。
郸亚的挎包最多只能放五本书，还有两本让小嘉拿着。睡了一觉他感觉好多了，离开荒城，穿过郊野，回到镇上，却横生枝节。
他感觉了，一回镇上就感觉到了，有人在后面跟着他。
天色越来越黑，郸亚一手抱紧小嘉，一手捂紧挎包，越走越快，后穴疼痛难忍，但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根本顾不得，只能跑起来。
这时他甚至隐隐听到后方很多人的脚步声，简直像死神的镰刀在追着他。郸亚猛地停下，那些脚步声也瞬间全部消失了，他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郸亚粗喘着，怀里的小嘉不断叫着他，他摁下小嘉的头继续走，那些脚步声没了，但那种跟随却没有消失。直到上了楼道，掏出钥匙开门时，他甚至觉得那个人就在背后，呼吸微妙地吹拂在耳边。
他惊惧地回头，确仍是空无一人，只有杜威紧闭的房门。
郸亚急得脖子上全是汗，拿着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捅进锁芯。他拉着小嘉飞快关门，急吼吼地喘了一会儿，终于放心，平静下来，进屋把书拿出来放到桌上打开台灯。
这时，他又感觉到那缕吹拂在耳边的气息。

六
“你好。”
郸亚飞快回头，身后站着那天救他的男人，穿着整洁精细的服装，精致完美的脸孔上肌肤莹莹泛光。郸亚失声大喊，吓得向后倒去，后腰重重撞上桌子，桌上的书噼里啪啦掉落。旁边的小嘉也吓到了，远远躲在椅子后面问：“爸爸你怎么了？”
夏坤后退两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用这种方式跟你问好，你有女儿了？”
郸亚大睁着眼不敢靠近他，失声道：“你一直跟着我？”
一旁的小嘉说：“这个叔叔在路上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啊，他还对我笑，我想跟你说这个的。”
郸亚更惊恐了，他数次回头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夏坤摇头歉意地微笑着：“我没有一直跟着，是在离这边的第二个路口看见你然后跟上来的。”
他没说全，其实是看见一帮鬼鬼祟祟的光头，跟着光头找到了这个男人。
郸亚眉头皱起，凌厉地说：“你想干嘛？”
夏坤先简单地打量了这间屋子。
面积不大，水泥地面和裸露的石砖墙面。桌子在中间，桌椅造型都比较先锋，是塑料和金属制成的，不过已经褪色开裂，看起来很破旧了。
他的正对面就是厨房，左手边还有一个房间，暗乎乎的也看不太清。除了墙上的灯，似乎没有其他电气设备。这日子比千年前差多了。最后，他的目光聚焦在前方的地面上：“你们下城区的人，都看这些书吗？”
下城区的人？这称呼让郸亚挑了挑眉，身体松弛了些：“不，很少，很少很少。书也很少，每样只有一本。”
“唔……”夏坤若有所思地点头，郸亚等着他继续提问关于书的问题，但话题突然就岔到其他地方去了，夏坤说，“你脸色很差，那天的伤怎么样了？”
郸亚立即戒备起来，夏坤指指他裤裆：“你裤子上有血。”
此话一出，两人都尴住了，郸亚郁闷地揉揉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夏坤则后知后觉地暗骂自己发蠢，人家女儿就在旁边，他居然说这么直白。
接着又想起两天前看到场景，这个男人赤裸着张开腿坐在血泊中，血腥又性感，对他这样的同性恋处男有着巨大的冲击。夏坤羞地脸颊都红了，默默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椭圆形物体：“其实我拿了药……”
郸亚飞快地说：“不用。”
夏坤进退两难地把那小东西握在手里，挣扎片刻放回兜里，又说：“你们没有太阳，植物和动物都灭绝了吧。”
他看着台灯发出的羸弱的灯光，缓缓道：“你们现在靠什么发电，大气和水循环是太阳辐射驱动的，风电水电不能用，核电吗，还是火电？”
“我们有煤矿厂。”郸亚捕捉到他眼中深刻的怜悯之情，奇异般的感觉到了抚慰，不自主地就回答了。
“嗯……”夏坤说，“那些书，应该多印一些，发给大家。书能启发智慧，让生活变好。”
“我们没有打印机，东边的藏书馆里有，但是没法发给大家，纸太贵了，打印的书大部分人买不起。而且有人烧书，书会带来灾难。”
“纸是哪来的？”
“藏书馆里，古建筑里有保存完好的书籍和白纸。”
“嗯，你的书是从藏书馆里借的？
“是。”
“能让我看看你借的书吗？”
郸亚把地上的书都捡起来放在桌上，把灯的亮度调高，搬了个椅子放下，把小嘉抱到沙发上睡觉。他看出来这个男人没有恶意，也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把他炸成肉酱。
而且如此知识渊博的人想必看过的书比他多得多，也许是下面居然有看书的老鼠这一事实颠覆了天神的认知，天神想来好好考察了解一下，抢书什么的都是他自我意识过盛。
哄睡小嘉后郸亚转身就看到夏坤映着暖黄灯光的英俊侧脸，如同一幅浓郁高贵的油画挂在他这简陋的屋中，如此的格格不入。
郸亚问他：“你们上边有书吗，你们是不是有很多很多书？”
夏坤缓缓的翻动着书页，桌子的右上角有一塔纸，纸上压着一瓶墨水和一只尖端蘸黑的麦秆。夏坤转头微笑道：“不，上面也没有书，一本都没有，比你这儿还不如。而且那上面的人也不会写字，已经字都认不全了。”
郸亚走过去，夏坤注意到他换了一条裤子，没说什么，调出自己的ai全息界面给他看：“他们获取知识用这个，不用阅读，想知道什么系统都会告诉他们。”
“那挺方便的。”郸亚真诚地说。他有些羡慕，因为他自己看书要花大量时间，特别遇到生僻的词汇，就不得不翻找字词典等工具书查询。
他有三本自己抄下来的工具书，当年c蓝龙借给他让他学习识字，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重大改变，仿佛从泥沼中探出了头，能看到一点世界的样貌了。
不过夏坤透着某种悲哀的声音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夏坤说：“不，不是这样。系统灌输什么，你就变成什么，所有人都被系统蒙蔽了。”
“
你知道这是哪一年吗？”
“什么？”郸亚摇头，“我在书里看到那些数字年份，但我只知道从我出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三个冬天。”
夏坤说：“我知道在一千多年前的时候，所有人类都生活在地面上。”
郸亚震惊了：“所有人类？”
“嗯。你要不要坐下？”
“我站着就行。”
夏坤明白地点头，没有再提，他说回正题：“那时侯，房子建不到几千米这么高，天上有鸟，地上有各种各样的植物动物，有动物吃植物，有动物吃动物，这叫做食物链。人类和其他动物不同，人类创造了文明和社会，占领了地球最多的资源，专门养殖植物和动物用来加工食用。”
夏坤说的话信息巨大，郸亚结合从书中学到的知识快速分析着这些信息。
他知道地球是他们生活的星球，几千米高的房子，就是天上的黑色星星。而养殖，就是工厂里栽培的麦子，这就是传承。
这时一个念头越来越笃定地摆在他的面前。曾经人类都住在地上，毫无疑问他们也是人类，曾经房子建不到天上，所以星星上的天神和他们是一体同源，这就是他们长得一样的原因，他早就知道！
“我们不是老鼠，是人……”郸亚喃喃。
“你们当然不是老鼠，藏书馆里有关于老鼠的书吧，你该找找看，看看老鼠和人的差距有多大。”夏坤说，“也许老鼠已经灭绝了，没有太阳，连老鼠都生存不下去，只剩下人类靠着科技的余晖苟延残喘。”
郸亚对夏坤提到的太阳没有概念，他也在很多书中看到“阳光洒满大地”这类描写，对此他通通理解成亮度。能洒满大地，也许是400x甚至500x，500x那可够亮了，什么都能看清楚。
郸亚活了一辈子室外亮度都没到过400x，所以他不能想象太阳能带来什么，有太阳，植物动物和老鼠就能活下去吗？但没有太阳他们工厂的麦子也都活得好好的。
想起麦子，郸亚的肚子就叫起来，打雷似的。他今天吃了两块凉糕，半块小嘉吃剩的膜，但是徒步几十公里的体能消耗太大，根本不顶饿。
郸亚桌子走到厨房，从放食物的柜子里又拿出一块凉糕，给自己倒了杯水。想问夏坤要不要，但看看自己粗糙的食物和简陋的杯子就放弃了。
夏坤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这些都是合成的？”
“是合成的。”
“能量转换成物质？”
“什么？不是能量，是昆虫和地底的提取物和避光植物，苔藓什么的。也有吃同类的肉，东区特别多，把肉做成合成食物，不能直接吃，会病死。这里吃的人很少，大家不能接受。”
郸亚拿起架子上的一个玻璃瓶给他展示里面的昆虫。夏坤看到脸都绿了。他恶心，他怕，是他妈的蟑螂！
郸亚一无所知地说：“这是我们食物的主要原料，生命力旺盛，繁殖能力强，营养丰富蛋白含量高。”
夏坤很理解，但是也无比同情。不过这里蟑螂等于肮脏的观念都被消灭了，对人家来说蟑螂就是食物。蟑螂做的食物，和空气做的食物，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郸亚仍旧在介绍：“还有商店卖深海捕捞的鱼，你知道鱼吗，店外面就挂着阴干。深海捕捞是高危职业，干的人不多，所以鱼价格不便宜。当然最贵还是植物，植物很好吃，营养丰富，但产量太少。我都没见过植物长什么样，只在书上见过……”
两人又滔滔不绝地聊了很多关于食物的话题。民以食为天，这可能是他们亚洲人的天性。夏坤向郸亚介绍天国的合成食物，当然不包括他的贵族料理，那不属于大多数。
聊完两人一致同意，在吃这点上下城和天国挺像，都是难吃的合成品。
只是天国有黑科技，吸收了太阳的能量，能源源不断转换为食物和各种营养元素。整个技术过程夏坤在查询的时候ai提供了大量数学公式，夏坤看不懂，但他怀疑，就是类似这样的技术垄断了全部的太阳，让地面陷入永久的黑暗。
眨眼三个多月小时就过去了，两人相谈甚欢，交换了名字，互相已经把对方当成了朋友。夏坤极力推荐郸亚试试他带来的“药品”。其实是一个简易的外用器械，能直接修复细胞组织让伤口愈合。
——天国发达的医学技术已经摒弃了药品。
但当他试的时候才发现，这小玩意对郸亚彻底失灵，在自己身上又能立即作用，估计也需要ai芯片的身份认证吧。就从这一点它直接输给药品了，至少药物不挑人，谁吃都管用。
要走的时候，夏坤甚至感到念念不舍。天国善良快乐的人民和辉煌的文明都很美，但混乱黑暗，又在夹缝中滋滋求生的地面文明更让他感到伟大。而且他喜欢爱看书的郸亚，在很多方面比真善美的天国人让他感觉更相近，更亲切。
自私想想，天国人文化习性、科学技术和远古人差异如此巨大，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人类了，确实像下城区所说的，是
神。

七
夏坤吩咐家里的厨子多备些饭菜，他给郸亚拿去还能分给郸亚的邻居们尝尝。
现在他正在整理行李搬进飞行器。
天国这些日常必需的无线免充设备只有在天国才能用。一个是它们需要接入系统，还有一个，哪怕不接入系统，离开天国也没法充电，变成了个一次性用品。
夏坤猜测是可控核聚变实现了，应该是这样的技术，让天国哪哪都有电，把设备往随便往哪一放就能充电，地上、桌上、墙上等等的都可以。但草地树叶上不行，织物和生物体上不行，水和空气也不行，其他都随便充。
所谓的高科技啊，一旦离开了天国，就变成一堆废品，对下城作用不大。他要的能给下城直接使用的物品多半还得自己想法子造。
比如药品、纸、发电机，还有很多很多。天国有取之不尽的能源，如果他掌握相关的知识，就可以用天国的能源制造很多实用的东西，甚至能凭一己之力改善下城的生活条件。
这是他能做到的，不过需要郸亚的帮助，他得去藏书馆查找相关的资料。如果他一点都不懂那些东西，就没法让工厂生产。
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得慢慢来。
现在能够送过去的只有食物、衣服、还有从抚养小孩的快乐园要来的一些毛绒玩具给郸亚的女儿。
哦，还有钱。
在天国，他暂时没见过实体货币，钱就是个人id下的一串数字。这里到处都是金融，样样都是金融资产，人们随时可以兑换自己的物品给数字加码。
而下城贩卖人口所得的黄金，在天国一般用来做电子设备、工艺品、装饰、食物……用物理手段炼金，按需制造，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他从家里拿了两个插花的金花瓶和几个银制餐具。
那天他特别注意到郸亚用的笔，那玩意儿和欧洲中世纪的羽毛笔一个性质，非常不好用，恰好这是凭借夏坤的知识可以解决的，所以夏坤租用了一条制造悬浮车零件的流水线，一次性批量生产了几十万只笔。
这不是他要的数量，他只要两百只，画了张包含中性笔结构原理和材料说明的简笔画给工厂，不需要很精细，ai会帮忙优化。
最终的成果是把笔芯去掉了，说是利用率太低，改成直接往笔管里灌颜料，灌满笔油后这种新的笔使用时长是原来的中性笔的六七倍，还不会坏。
机器在他买的一块大金属材料上钻孔切割，剩下的边角料融一融继续钻孔切割，因为材质硬度极高，每只笔的外壁都非常薄，最后物尽其用就做出来这么多。
这一批笔今天下午送过来，夏坤打算先拿二十只给郸亚，现在得等着。
当工厂把那批笔送来，韩尼也驾驶着悬浮车出现在大门口。
韩尼虽然是个游手好闲、表里不一、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但他是个很重情义的纨绔弟子，特别是对夏坤。
由于上次韩尼大方地直接把飞行器和枪拱手相送，让夏坤这次再见韩尼，不由感到亲近，还很感激，觉得这人不那么讨厌了。
而且韩尼的地位不一般，手里还拥有大量最上层的资源人脉，夏坤得多巴结着他。
机器人把一箱一箱的笔往屋里搬，夏坤招呼韩尼进门，像上次韩尼招待他一样用咖啡和甜点招待韩尼。
母亲父亲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知道韩尼大驾光临，都从房里出来接驾请安，韩尼一一打过招呼后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把人都挥退了，留下夏坤和他两人在偌大的会客厅落座。
夏坤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韩尼不答，也提问：“你就一直住这儿不回自己公寓了？”
夏坤没说话，他是在这造型简约的大别墅里醒来的，在哪醒就在哪呆，没想过离开。
不过也是，他那么有钱，在外一定也有不少房产，年轻人都追求自由自在，夏坤没出事前应该也跟韩尼一样自己在外居住，要干啥也都方便。
夏坤点头诚然道：“说的对，我是该回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回哪去，得问问系统。
韩尼打开桌上的糖罐，拿起小夹子往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夏坤看着他的动作，这些熟悉的细节总让他有种奇怪的错位感，就像这些有钱人华丽地很复古的服饰，和这个时代都莫名的格格不入。
韩尼端起咖啡杯搅动，说：“你晚上得跟我去一个宴会。”
宴会？就是一堆欺师灭祖尸位素餐淫靡奢侈的贵族商人官老爷组局找乐子，别说他要去给郸亚送东西了，就是下午屁事没得在家睡大觉，他也不愿意参加那劳什子的宴会！
夏坤礼貌地回绝：“抱歉，恐怕我没时间，下午有安排了，得处理这些箱子，这很重要。”
韩尼放下咖啡杯，坚定地说：“必须得去，我向塞壬莫德老爷推荐了你，你不得不去。”
“塞壬莫德？那是谁，找我干嘛？”
“去了就知道了。”
韩尼紧紧盯住他，附身凑近，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声音，无比严
肃，几近威逼地说：“夏坤，今天晚上你必须，必须得去！”
为了融入宴会氛围，不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突兀，夏坤特地从衣柜里那些没动过的繁复绚丽的贵族服装里挑了一套比较低调的。
但晚上韩尼来接他，看到他的穿着有些不满：“你最近穿的衣服呢？”
夏坤拍了拍身上手感丝滑、造型坚挺的袍子：“我想那样不太得体，就换上这个……正装。”
韩尼说：“没关系，你就穿那样，塞壬莫德老爷想看你简约的时髦衣服。还有时间，赶快去换回来吧。”
夏坤搭坐韩尼的悬浮车在天空交错的轨道中穿行，每一块巨大壮丽、具有科技感的城市建筑中，都有小小的人类在穿行。他们干净、统一、轻松、协和，就像勤勤碌碌的无数工蚁。
他们穿过城市的中心，想着远郊地带行驶，在一座被爬藤覆盖的建筑停驻，建筑园顶拱形状的前门在扫描车牌后开启。
他们在建筑的底层停车，然后搭电梯来到最上层。夏坤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这里鸟语花香，墙壁都被各种美丽的爬藤植物覆盖，不知道这是哪，只觉得像一个封闭的公园。
这里的空间很大，层高惊人，最上方是一个圆形棚顶，那上面也爬满了植物。最惊人的是这层的正中间，矗立着一颗巨大的古树，树干的直径都有六七米，它向上绽开无数的枝叶，巨伞一样笼罩着顶棚。
夏坤仰头遥望上方古树延伸过来的树枝，好奇地问道：“这颗树把阳光都遮没了吧，还有墙上这些植物，但为什么还这么亮？”
“阳光怎么会被遮掉，阳光到处都是，别看了，走吧。”韩尼拉住夏坤的手带他往前走，古树下才是宴会的中心，已经有许多贵族在那里攀谈了。
接下来夏坤看到的场景就与未来科幻无关了。
长桌上摆满精美的食物和酒水，留着长发、身着华贵长袍的宾客在大树鲜花和绿植下觥筹交错。这画面真是太老太复古了，直接退回农耕文明了。
很多人拖着裙摆，拿着银制的酒杯来跟韩尼搭话。韩尼被好些个人围起来，已经顾不上夏坤。而且这些人只致意韩尼，对夏坤压根看都不看一眼。
夏坤心想，自己果然是韩尼的小喽啰。如果没有韩尼，这种场合他估计都没资格进来。来的人越来越多，长桌又摆了好几张，还有厨师带着助手，推着水族箱进来，现场烧烤做海鲜刺身。
他站在韩尼不远处安静地吃东西，双眼却一刻不停观察着四周的宾客。他眉头拧起，看到有那么一些贵族，身后跟着穿白衣白裤的年轻人。
那些年轻人都像狗一样脖子里拴着链条，这链条还有雇一个专人来牵。那牵人的和被牵的就这么寸步不离跟在贵族身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夏坤一看就明白，那被牵的是从下城买来的“老鼠”，而且这些“老鼠”里，有好几个都是亚洲人。
他还看到一个贵族的手下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妇人，老妇身上照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衰老、残疾和纯白的衣服都在说明她的身份。
轮椅背后是供氧系统和一个透明的吊瓶，连接着上方一个奇怪的装置，还有两根导管一直伸袍子的领口。
夏坤因为好奇，就在他们后面跟着，看到贵族在一处长桌前站定，有人朝他围过来，贵族说：“来来来，过来尝尝。这老鼠机能快到极限了，再不尝就没了。”
袍子解开，老妇露出布满皱纹的干枯身躯，胸前两只下垂的巨大乳房却白皙柔嫩，紫红色的乳晕占据了整个圆润的下段，整个乳房就像挂在身上的塑料袋子。
而那两根导管末端所连接的透明罩子，就吸附在乳晕上。
有人说：“这只老鼠都被抽干了。”
贵族开动机器，老妇的身体痛苦的震颤，可以看到她的乳头被一股吸力扯向那狭窄的导管，直道完全卡入，那颗葡萄般的乳头被挤压在导管的圆柱里，红得像要渗血。
紧接着一股奶白的液体从乳尖喷射，顺着导管往上进入那个奇怪的装置，接着夏坤看到吊瓶里被灌入白色的奶液。
老妇两样怒睁，树枝般枯瘦的手紧紧地握住轮椅把手，整个乳房都被吸得往下拉。吊瓶里的奶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于过半。老妇两腿蹬直，整个上身都用力提起，从嗓子眼挤出一声痛苦的吼叫。
“啊啊啊——！！”
导管里的奶液渗入了血丝变得分红，贵族连忙关上机器，扒掉连接吊瓶的导管，还留在管子里的液体就这么顺着留到了地上。
旁边的几个男人已经自觉的那好了酒杯，贵族打开吊瓶下方的阀门，奶水就流出来落到被子里，敲击着金属发出点点滴滴的声音。
第一个接奶的人尝了一口，砸吧着嘴说：“这味道淡了不少，都老成这样了，不能给她修复吗？”
“拿不到id证，这老鼠不行了，我急着跟换呢，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味道。”
“下个月就上新货了。”
“是啊，又是一大笔钱……”
夏坤胃里作呕，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赶紧急匆匆地走开，回到原先的地方。他靠在桌上痛苦地撑着额头。
可怜的下城人，身穿白色囚衣被锁链套住的下城人的命运，是他无法想象的悲惨。被当成泄欲的玩物、产乳的工具，如此的对人权和自由的剥夺，让夏坤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恶心，再看到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只觉得反胃。
韩尼走过来，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你还好吧？”
夏坤摇头，最恐怖的是在这里，他能与之共情的只有下城人，他实在无法忍受了，问韩尼：“我想走了，那个老爷呢？”
韩尼说：“塞人莫德老爷要最后才出来……”
“韩尼！”
一个清新的女声，韩尼回头，夏坤跟着回头。
正在朝他们走来的是一个长发盘起、身着鱼尾礼服的美艳女人。女人身边挽着的男人吸引了夏坤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可以再多待一会儿了。
那是一个亚洲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刚硬、极具男性气概。他跟夏坤差不多高，却壮了一圈，身着简洁的贵族服装，上衣和裤子分开，不是长袍看着就没那么古。
贵族里也有人这么穿，不过很少，大家都喜欢穿长袍，可能是为了跟穿衣服裤子的平民区分开来。
韩尼跟那个女人在聊下个月的什么活动，夏坤没有兴趣，只关注那个罕见的亚洲贵族。这个贵族沉默地来到长桌前吃东西，就在夏坤一米开外。
接着夏坤又看到周围那些贵族肆意轻蔑的眼神，这让他不敢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一个灰发蓝瞳，深肤色的男子走到他们对面，将手里的枝条抽在亚洲男手上：“这是你能吃的吗，食物都被你污染了。”
“嘿，你干嘛！”正在和韩尼聊天的女人反应很大，走过来猛地从他手中抽走那根枝条扔到地上，怒言，“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看别人，管好你自己不行吗？”
深肤色的男子说：“我正想吃这鳕鱼片，结果看到老鼠也在吃，你就说有多扫兴吧。这一整桌食物就这么浪费了，要不你问问，在坐的各位谁‘愿意’跟老鼠共食？”
“哈哈哈哈……”周围贵族爆发出一阵嘲笑。
“混蛋！”女人捏紧拳头看着这些围过来的人，他们开始对她和她的男伴冷嘲热讽。
“西雅，你对他可真够器重的，穿的人模人样，走出去都分不清是人还是老鼠了。”
“养得不错啊，在床上肯定很满足吧？”
“说实话，我每年见到她这小老鼠都后悔，当年应该挣到底，把这骚货买下来，这样的身材体魄，干起来不得爽死？”
“哈哈哈哈哈……”
又是大笑，女人往前一步，把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强壮男人护在身后，桀骜地说：“周颂，别开口闭口老鼠老鼠！我已经给他买到了公民身份，他现在跟我们一样！”
众人的笑声渐渐停止了，被她点名的男人有种恼羞成怒的惊慌：“怎么会一样！哪怕外表差不多他们也是老鼠，你想让他享受福利，但dna一测就全部暴露，他根本没命享福！”
“你想试试看？现在！你已经侵犯了他的人权，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把你告上法庭！我想跟我对簿公堂？”
“他是只老鼠，连法官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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