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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素一天内赶了好几个场,做了好几场爱,累到忘记遮掩。所以走得懒散,不甘不愿。根本没注意到林哲庸披着一层薄毯站在她身后望。
帝都很繁华,一只钢铁洪流制成的野兽。但现在实在是太晚了,连它也疲倦,只有路灯般的眼睛在黄黄地眨动。
林哲庸目送妹妹走进黄光里,走进黑暗里。渐行渐远,被淹没。她的手臂在身体两侧摇晃,挺直的背轻慢地弓起来,低矮了下去,苍老了下去,仿佛已经枯萎死掉。
不该这样的。
有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
林哲庸咀嚼着妹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转身进屋,不到半分钟便收拾妥当,开始循着味道、巡着街道、寻着林素素。
房间是林素素自己挑选的,朴素简单。楼层低矮,临街而立,和任何华美的形容词都没有关系。因为近,与学校和林哲庸所在的那个家组成了一个完美稳定的三角形。林素素就在这钢丝做成的三条边上走。一会儿跳进林哲庸温暖的怀抱里,一会儿跳进沈蝶贪婪的肠胃里,玩着危险的游戏。她下意识地不去思考败露的可能性。
沈蝶当然不喜欢这样破烂的小房子,但还是为了林素素让步了,就像她为了林素素口中的“幽会”而独身赴会一样。她愿意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宠着林素素。其实以她的个性,连模棱两可、任东任西的让步都稀有,这样的恩宠应该让对方感激涕零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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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素进门时眼神是虚的,正当她在玄关处弯腰换鞋看地板时──
“你跟林哲庸上床了。”
沈蝶笑着说,并且语气笃定。句末那个圆圆的句号像圆圆的眼睛,把林素素整个儿吸下去。一个黑洞,不停地、贪婪地吸走自己的精力。
沈蝶身穿纯白色家居服,站在窗边遥遥地望着林素素,舒肩挺背,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漠。
旁边的木质支架上摆着两杯残酒,一碟烟熏干酪、几个空酒瓶,横七竖八地摆成迷魂阵,把之前的林素素困在里面,也把现在的林素素困在里面。像个牢笼。而唯一放风的机会,已经和哥哥在床上用完了。
林素素不知道她是用眼睛看到还是鼻子闻到,或者是用透明的触手感知到,反正沈蝶有的是办法。自己被她开膛破肚,脏器血肉都一清二楚,仿佛永远赤裸,永远弱小,像一个只知道嘬手指和奶头的小婴儿,被看似温暖实则藏针的襁褓戗爆。
“啊?”她懵懂地望向沈蝶。
“过来。”沈蝶拍拍窗沿,不知道是要林素素靠上去还是跪上去。
林素素顺从地走到她身边。
沈蝶拿起那盏酒抿了一口,调侃道:“真会见缝插针,说是急得不得了回去一趟,原来是下半身急,急的连电话都不接了。”但也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林素素只能尴尬又羞赧地笑笑,小姑娘家被戳破秘密心事时的笑。只是在沈蝶的威压之下,暂时不敢跳脚。
沈蝶享受这种羞赧,才挂枝头的花的羞赧,比一切珍馐佳肴更美味。
践踏会反抗的猎物才会有快感。
难以驯化的猎物才能激起人征服的欲望。
林素素包藏的祸心、暗怀的鬼胎同暴烈的脾气一起,组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可爱小兽。
被皮鞋尖踢踹时哀哀惨叫的小兽;被湿腻章鱼捂到窒息时胸膛起伏剧烈的小兽;被烟头烫到口腔起泡的小兽;笑容熟练却心有怨恨、无比不甘的小兽。
这两兄妹畸形的关系也是林素素的诱人所在之一。沈蝶过的太平淡顺遂,需要刺激、玄之又玄的、突破常规的东西。
而林素素太对沈蝶的胃口了。她甚至不舍得同别人分享这副新画卷,也不想待价而沽,只想一个人细细品鉴、把玩、摊开又卷起,私有私藏。看画中人奋力求生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真是比任何毒品都更让人上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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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蝶端起另半杯酒递给林素素,让她继续未竟的豪饮事业,然后开始语气淡淡地教导:“这并没什么,人总要抉择,要虚伪地求生,还是真实地求胜。世界全无意义,毫无道理。何为道德,何为良善?所谓的答案是蚂蚁一样的人自行制定的。只要比他们强,就不必被束缚。”
“我很高兴你能下定决心,了却心结。能自己做决定的事情并不多……生还是死,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说不定因为战争爆发死掉,因为小石子击中脑袋死掉。既然无法避免,未有定局,就顺着你的心意来。总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不是你,就是你哥哥。”
林素素仿佛在听老师讲课,如果沈蝶没有在脱衣服,就更像了。
沈蝶是造物主、上帝、领袖、教师、藏得很好的自大狂。
“糊糊涂涂地过日子,糊糊涂涂地压抑,糊糊涂涂地讲究……何必。”
林素素糊糊涂涂地想:沈蝶很讨厌,她的教育癖、居高临下的态度都那么讨厌。说出的话也又大又空,仿佛说了什么,又仿佛没说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牺牲的人不能是她自己呢?让她被小石子砸中脑袋死掉好了。给林素素幻想的沈蝶的千万种死法添砖加瓦。
林素素每每都觉得,对方只是在用老旧积尘的尊贵强奸自己。
沈蝶摸摸她的头,带走她的灵魂;
咬咬她的手,带走她的触觉;
抱着她时,怀抱像一个牢笼。
林素素的心理受了压迫,变得奄奄一息,身体却没什么骨气,在充足的营养下茁壮成长着。
沈蝶放在酒杯,直起腿,跟她面对面站着,伸出手压了压林素素的脑袋,比划着笑:“你都和我差不多高了。”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头发长短,只肤色有些许差异,但那个不重要。
林素素也笑,学着沈蝶嘴角上提,眼睛却无波无澜,静得像一眼潭水。
“最近锻炼得多,吃得也很好。”
沈蝶忽然伸出手揽住林素素,轻轻地拥抱了这个年轻的女alpha。
“简直像我的女儿一样。”她说。
沈蝶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或许还有点儿感伤。
而林素素也主动地回抱了她,嘴巴还是在笑,“如果我是您的女儿,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吧?”
沈蝶在林素素耳边淡淡地说:“现在也挺好。”
她松开林素素,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支架旁,沈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林素素却感受到了对方火一样旺燃的欲望。
果不其然,沈蝶仰着下巴道:“素素,去把东西拿过来。”
林素素早懒得和她作对,自动转身去拿东西,同时在心里冷笑着想:如果你有女儿,也会这样对她吗?
畜生。
正当林素素踮着脚去够沈蝶最下流的想法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打断林素素低贱的动作和沈蝶高贵的喘息。
真是难得打通。煞了风景。
林素素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最后还是接了。
电话里的林哲庸关怀地问道:“素素,你现在在哪里?”
林素素看了似笑非笑的沈蝶一眼,语气自然地撒谎:“刚走到门口,快到学校里面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林素素只能听到林哲庸细弱的呼吸声,“那你早点休息。”
可是,沈蝶的胳膊已经勒在了她的脖子上。
怎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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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哲庸弄得再快也晚了,连林素素的背影都看不到,只能凭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去找。
所幸还是成功了。
于是他看着林素素一步步爬向唯一一扇亮着的窗户。
冷白的灯光照透玻璃、照透窗帘,照不透肉体。一个熟悉的、细长的背影,漆黑地投映在林哲庸的眼睛里。
遥远的记忆如针如剑,从一个穴位跳跃着穿刺到另一个穴位。
筋骨疲软,身体失重。
可怕的猜想占了上风。
林哲庸“嗬嗬”地抽起气来。
抖着手挂掉电话不一会儿,窗子里的冷白灯光熄灭,林哲庸眼里的光湮灭。他望着上面——目光不可抵达之处,心里的烦闷无措煮成了一锅粥,喉头痉挛着抽搐,他被迫捂着胸口弯腰干呕。
出门太匆忙,连衣服都没穿好,更没时间清洗林素素射进体腔的爱情,因此林哲庸一弯腰,就有蛇一样的痒意从股缝间蜿蜒着往下钻,那股腥膻味儿把淡蓝的裤子染成靛蓝。
作为哥哥,一直是他来处理残局,包括残羹和残精。
那么这次也该是。
林哲庸狠狠地擦了擦流着涎水的嘴角,起身时已经面无表情。他拖着两条腿,用与林素素来时相同的步调,缓慢地向家里移动。他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一点计划,来排除其它的可能性,来毙杀剩下的可能性。
而家里有他想要的一切。
除了林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