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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颂发现那个收留自己的男人好像真的是圣父属性。
也不是说圣父属性不好啦，毕竟男人要不是个圣父，也不会收留黑发黑眼睛流落异世异世的自己。
不过……
“我说差不多了吧。”他走上前去，一把将明明长了张高冷脸笑起来却像个傻子似的温吞男人扯到身后，对着面前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冷笑，“就算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往秃了薅吧，你们还真是好不容易碰到个傻子就非得把人给吸光了血。”
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但语气却是十足的嘲讽，原本扯着男人衣袖却被狠狠挥开的红发少女楚楚可怜的倒在地上，咬着唇一脸倔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我没有！”
一边说，一边将一双盈盈含泪的眸子往潘颂身后的男人身上扫，明明相貌只是清秀，眼神却纯净中带着魅惑，像是藏着小钩子。
瘸了一条腿的老年男人忙去扶她，蹲身的动作艰难又隐忍，像是受尽了屈辱的底层人民，嘴里口口声声喊着女儿，声音大得却仿佛要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父女俩受到了欺负。
潘颂翻了个白眼，看这熟练又流畅的动作，看这碰瓷也不忘保持优雅的身姿，看这不屈的大嗓门，仙人跳的惯犯了好吗？袖子底下的宝石镯子也不知道藏一藏。
怕身后拎不清的傻子被美色诱惑又跳出来坏事做冤大头，他还伸出手将男人又往身后塞了赛。
傻男人却没将目光投向那对“可怜”的父女，而是安心又顺从地躲到潘颂背后，手指揪住潘颂斗篷的布料，乖乖将额头抵在他脖子上，舒服地眯起眼睛。
“少来了，最开始只说想要些钱给父亲看病，后来就说是逃难投奔亲戚跟我们顺路，一路上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要吃最贵的菜住最好的酒店，现在还说这里风景好空气好适合居住，怎么，还想让这傻子掏钱给你们买房子呢？接下来呢，需不需要我们帮你们送葬啊！”
潘颂是真烦这对父女，本来他跟男人萍水相逢，撑死了也就短期饭票的恩情在，男人人傻钱多滥好心跟他没什么关系，人家愿意也没办法，可是他们的行程因为这对磨磨唧唧的假父女已经耽搁得太多天，潘颂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他钱多愿意给就当你们耍把戏有趣打赏了，得寸进尺就过分了吧，看看你们提的那些要求是人提得出来的吗？这年头当个骗子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和底线都没了？”
瞧着男人眼珠子滴溜乱转还要再发言，潘颂不愿意接着纠缠，他低下头凑近两人，一只手微微掀起了兜帽的边缘，压低了嗓音：“……要是再继续聒噪，后果可要你们自己担着……”
那两个骗子抬眼看去，兜帽底下是张不怎么出众却耐看的脸，可是那双眼睛，乌黑有神，像是截取了半章夜色的两点寒星。
“……恶……恶魔！”男人发出一声凄厉恐惧的惨叫，一时之间竟然顾不得装瘸子，猛地跳起来拔腿而奔，被抛弃的少女满脸惊恐地躺着倒退了两步，惊惧地竟发不出声音，两眼一翻白，就晕死过去。
就连刚才隐隐要围上来看热闹的行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被那句惨叫吓破了胆子，能跑的跑了，吓得跑不动地也惨白着脸僵在原地，潘颂将目光投过去时，昨天还打过交道的一个作风颇剽悍的胖太太甚至吓落了手里的篮子，直接跌倒在地上。
“太夸张了吧……”潘颂咕哝了一句，伸手将兜帽又往下压了压，“这个世界的恶魔到底是个什么大佬，捕风捉影的一句话都能吓得令人闻风丧胆，真人得长得多磕碜啊。”
他说着动了动肩膀，试图把紧贴着自己的男人抖落下去，“姓西的你赶紧起来，脑子里果然都是水吧怎么就那么重！”
被明着讽刺的男人好脾气地站直身体，抓着潘颂斗篷的手却没放开，一边发表自己的观点：“我喜欢潘说我们。”
潘颂刚才那一番话里一共说了四个“我们”，听得西奥多心花怒放，他喜欢潘颂无意识地将他们连结在一起，而不是平时那种只是一起结伴行走的疏离，像是要把他们分开一样。
为什么要分开？潘明明说了要做他的信徒。
“傻了吧唧的。”潘颂听不懂这家伙神神叨叨的话，他把这归结为两个世界的文化差异，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之间总是会有点代沟的。
他刚这样想完，又听到西奥多说：“潘觉得我好看吗？”
好不好看？为什么要问这种gaygay的问题？他抬眼睨了西奥多一眼，“勉勉强强吧。”
事实上西奥多当然是好看的。他是那种典型的西方美，金色卷发，蓝色眼睛，身材也很有料，肌肉轮廓分明却不夸张，就算藏在长袍下面也显得伟岸修长。更别说他的气质清高略带忧郁，不笑的时候俊美得像是精心雕塑的冷漠神像，笑起来却悲悯温柔。
总而言之，非常吸引异性。
不，甚至也很吸引同性。
没关系，世界上总会有那种不注重外表注重内涵的小姐姐的。潘颂酸酸地想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
是用脑子换的。
我！一！点！都！不！嫉！妒！
感受着潘颂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西奥多懂了，勉勉强强就是会让潘嫉妒的程度。
于是他笑眯眯地拍拍潘颂的脑袋，夸赞道：“潘也勉勉强强。”
潘颂：“……”
他打量了一下西奥多雕像一般的健美体格，在心里默默地龇牙：
——兄弟我告诉你，但凡现在你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只来自礼仪之邦的种花兔子，你现在当场就人没了！懂吗！没了！就biu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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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就人没了的西奥多替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拍歪了的兜帽，被嫌弃的拍开也没露出不悦的神情，随口说：“恶魔长得不磕碜。”
“嗯？”潘颂已经习惯了他天马行空的话题转移方式，“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他长得勉勉强强吧，和我差不多。”西奥多慢吞吞的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拉住潘颂的斗篷。
其实他更想要牵潘的手，但是潘颂觉得两个大男人牵着手娘里娘气的，死活不让，西奥多舍不得违逆他的意思，只能可怜兮兮的抓住潘颂的衣服，委屈的像是个怕走丢的大孩子。
今天也是为了潘忍辱负重的一天呢。
……勉勉强强？潘颂无语，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西奥多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在内涵他，眼神狐疑的在男人脸上转了一圈，换来男人傻里傻气的露齿笑，潘颂转回脸。
算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呢，还不是只能像个老父亲一样把他原谅。
“可惜让那两个家伙跑得太快了，不然非得要他们把这阵子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不可。”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在这个世界显得讳莫如深，虽然西奥多好像并不是很忌讳谈这类事情，但潘颂还是谨慎的转移了话题。
他本就是异世过客，虽然中二病已经过了不会觉得自己主角光环附体大杀四方后宫三千什么的，但是万一真的叨咕多了吸引了什么奇怪的注意力，那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没关系，”散财童子本人很佛系，“那是我送给他们的。”
“你倒是大方。”潘颂瞥他一眼，自觉交情不深，不再多说，只是掏出之前买的羊皮地图，对着小镇上的建筑认了认方向，“我看看，出了这个镇子往左转……这个路口是怎么绕的？算了，还是等到时候问问当地人吧……”
一提到赶路，西奥多马上眉头一皱，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虚弱”起来：“潘我饿了……”
“你少来，一说到赶路你就这样那样的毛病都出来了，你要不想跟我一路走，我就自己去找神圣之乡。”
“别！潘，我没有，你别丢下我嘛……”
“你走开！”
潘颂不知道，他们刚离开不久，那对骗子就因为不知收敛的好胃口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余生都将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度过。
与此同时，他们途径的小镇因为感染了疫病，死伤无数，幸亏神殿的祭司路过，还救下了少数居民，让这个不算偏远的小镇子不至于沦落为空城，但也不免因幸存者口中所谓“黑发恶魔”的传说而荒芜了下去。
贪婪，疾病，灾荒，恐惧，死亡……
恶魔的馈赠从来都慷慨大方。
神殿祭司在祈祷的时候将关于“黑发恶魔”的传闻报给了供奉的神明，“据说是两个人，一个黑发黑眼，一个金发蓝眸，一路从西往东，听他们沿途打听，似乎是想要往神圣之乡去，也不知是有人冒充恶魔欲有不轨，亦或是真有恶魔现身人世？神殿又该如何处理？还请我主降下指示。”
在某个常人抵达不了的地方，撑着头沉睡在星辰之间的黑发男人似乎被什么关键词触发了启动键，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动了动，随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
你绝不曾见过这样黑的颜色，也绝不会看过这样亮的光。
那是透不进光的永夜，是万物初始的混沌之处，亦是万物消亡的虚无归宿，无论是山崩海啸，或者是荒火狂洪，随便怎样令世界震颤的灾难，都将在这双眼睛里归于平静，它与天地一般淡然无声的历经无尽岁月，却也铭记生命初生的那一刻纯粹懵懂。
如果世上有神明，他就是唯一的神明。
如果世界上没有神明，那他就是世界本身。
“恶魔……西奥多那个家伙又搞什么，居然还跟一个人类混在一起。”他揉了揉额头，挥手打散了因他的动作而围绕上来的星辰，向祭司传达了“不必管他”的指示。
这帮家伙弱的像是蚂蚁，凑到西奥多跟前去，除了让那家伙厌烦给他找更多的麻烦还有什么用。
“困死了。”只要一醒过来，人类永远无尽头的祈求便纷至沓来，让他几乎分不出精力去考虑其他事情。
好讨厌啊……西奥多为什么不再狠毒一点，将人类清理干净多好。
他阴暗的想着，去找那个从不做好事的恶魔，打算狠狠揍他一顿，将自己因为这些唠唠叨叨的祈愿而
得的头痛全部在他身上找回来。
“找不到……为什么会找不到？”他目光扫过的地方，人类挣扎在俗世里，各有各的苦难与渴求，可他看也不看，听也不听，冷漠的移开目光，去寻找一同诞生的半身，可放眼望去，明明往日里那样显眼的气息，今日却无声无息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死了吗？不会，只要世界还存在着，他们就不会面临虚弱和死亡。那是什么蒙蔽了他的感知，隐藏了西奥多的存在？
他不信邪的又将人间审视了一遍，这次看得细致些，那些费尽心机只为了活着的贫民亦或是位极高位却始终得不到心底所求的贵族于他而言就像目下的尘土，随意略过便算，他甚至循着由西往东的路途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都不曾找到西奥多的身影。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略作思索，又闭上眼睛，闪烁的星辰像是怕打扰了他的沉睡，悄然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在大陆从西往东必会途径的某个地方，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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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之乡是只存在于神殿赞歌里的地名，潘颂其实也不太确信自己能找得到。
他并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何况看看这个世界上疫病横行，魔物肆虐，也不见有神明出来拯救苍生于水火。
可是莫名其妙流落到这个异世界，他孑然一身，四顾无亲，不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至少从这一方面来说，潘颂是感激西奥多的，毕竟在他因为在这个世界代表不详的黑发黑眸而被民众绑起来要处以天火之刑的时候，是善良的西奥多付出数额庞大的财宝救下了他；也是西奥多，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告诉他传说中的神圣之乡居住者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神明；更是西奥多，让他在陌生异世界里仍旧能够衣食无忧。
所以说，这样善良慷慨的西奥多，会因为救助其他苦难的人民而耽误了形成，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理解个鬼啊！
潘颂咬牙切齿的挤进将西奥多包围起来的难民中间——他心里掠过一丝奇怪，当他靠近的时候，那些难民仿佛自动躲避一般的无意识退去，所以他进来的十分轻易——一把将西奥多拽走，其中一个难民下意识用脏兮兮的手抓住了潘颂的斗篷，潘颂冷冷的抬头，从兜帽下向他扫视一眼：“滚开！”
那人还来不及因为他黑亮的双眸而心生恐惧，下一瞬间，不知为何周围的难民竟突然骚动起来，他被撞倒在地上，无数双脚狠狠的踩在他刚才伸出的那只手……
潘颂趁乱带着西奥多脱离混乱，刚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就忍不住转过身，咬牙切齿的一脚踹在西奥多华丽的长袍上。
“嗷！”恶魔的身体就算是被十阶魔兽用牙蹦上一口都不见得会破一点油皮，潘颂这一脚简直轻飘飘的就像威风吹过一样，可是西奥多敏锐的察觉到潘颂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当机立断捂住胸口发出一声惨叫，连脸色都识相的白了一个度。
潘颂：“……”
西奥多悄悄觑了眼他的脸色，心里琢磨是不是看起来不够逼真？正想着用魔力给自己来一下子吐口血试试，潘颂就已经无语地又踹了他一脚，“我踹的是你的腿，你捂什么胸！”
这要是来个人路过，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强取豪夺呢！
潘颂深吸一口气，有些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西奥多帮助他许多，还看在他当初惶惶无措的样子主动提出陪他去找神圣之乡，他们两本来就萍水相逢，吃住都是人家在出自己还嫌人家碍事，把别人的善良边做自己得寸进尺的理由，确实是他做错了。
于是他干脆利落的道了歉：“对不起。”
潘颂刚才踹人的时候西奥多还能游刃有余地发挥一下戏精本色，这会儿潘颂道歉了，他反而慌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他的衣服，潘颂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西奥多一愣，湛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红光，几乎就要克制不住恶魔掠夺的本能将人抢回地狱去，却仍旧压抑下来，只抬眼故作委屈地望着潘颂：
“潘～”
他那么大一只，蹲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仰着头看人，蓝色的眸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染着一层水光，就像一只知道错了但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只是本能的不想主人生气的大金毛，分外让人心软。
潘颂却不为所动，他伸手拉西奥多起来，西奥多以为潘原谅他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潘颂语气平淡地说：“之前谢谢你了，但是接下来的路，还是我一个人走吧。”
西奥多下意识地将被握住的手反握回去，上扬的唇角一点点塌落下来，原本温柔悲悯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冰冷，显现出无匹的攻击性，他凝视潘颂的目光里带着注视所有物的占有欲、被挚爱背叛的痛苦、还有某种，来自上位者不容忤逆的威势。
潘颂却没注意到，西奥多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人傻钱多的圣父，他真心实意的为了西奥多的善良而感动，也因为他无限制的好心而觉得厌烦，可他始终都不曾怀疑西
奥多对自己有什么坏心思。
“陪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让你很为难吧，你这么善良，满心都想着帮助更多的人，我却自私的只考虑自己的事情，”潘颂转头注视着他，发现西奥多的脸色很难看，只以为是自己的话伤了他的心，心里不禁升腾起一股子愧疚，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放软，“你对我的帮助我铭记于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尽全力报答你。”
可惜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神圣之乡，求得神明帮助回到家乡，那他们怕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西奥多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潘颂只当他一时不能接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再见，便径自离去了，背影毫无留恋。
西奥多却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到头顶倾落下的光从金色变成银色，他金色的发明明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却毫无违和的与夜幕融为一体。
不知不觉中，有黑色的雾气从他身后升腾而起，它们嚎叫着、扭动着，昭示着不详与灾祸，悄无声息的，笼罩了这座城池……